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破旧的窗棂,在青石板上敲出细密的水花。
屋檐下的茅草早已发黄稀疏,几处破损的瓦片任由雨水渗落,在泥土地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屋内唯一的木桌上摆着豁口的陶碗,碗底还残留着几缕野菜汤的痕迹,
靠墙的竹柜缺了半扇门,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却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
墙角结满蛛网的陶罐里插着几支干枯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老妇人颤巍巍地拨弄着灶膛里将熄的柴火,火星在昏暗的屋内忽明忽暗。
她布满皱纹的手布满裂口,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严重变形。
身上那件褪色的粗麻衣已经洗得发白,肩头还打着两块颜色不同的补丁,腰间系着的草绳勉强束住宽大的衣摆。
陈京用手语示意林渔在这里休息时,林渔紧张地攥着衣角,目光在斑驳的墙壁和摇摇欲坠的木梁上逡巡。
她看到墙角堆放的半袋发霉的糙米,竹筐里蔫头耷脑的野菜,
还有灶台上那口豁了边的铁锅,心里泛起阵阵酸涩。
这屋子连遮风挡雨都勉强,如今又要添两张嘴吃饭,实在难为这位孤苦的老人。
想到这里,林渔咬了咬嘴唇,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布包。
那是她平日里用的碎银,虽然不多,但在这穷乡僻壤也足够让老妇人过好日子。
当她展开布包,露出白花花的碎银时,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布满皱纹的脸因惊讶而微微抽搐。
这、这使不得......老妇人慌忙摆手,干枯的手指在空中慌乱地挥舞,你们也是落难人,留着钱防身......
林渔轻轻按住老人的手,用陈京教过的简单手语比划出吃饭和睡觉的动作,又将碎银塞进老人掌心。
她知道手语在这里无用,但这些简单的肢体语言总能传递些意思。
陈京站在一旁,看着林渔认真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曾经那个躲在乱葬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能镇定地处理这些事了。
老妇人捧着碎银,嘴唇颤抖着,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懂事的孩子。
这屋子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自从儿子上山打猎摔死后,她就一直靠着挖野菜、采草药艰难度日。
这突如其来的碎银,不仅能换来米面,还能抓些药调理自己的老寒腿。
好孩子......老妇人哽咽着,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林渔的手背,快坐下歇着,我去给你们烧点热水。
陈京扶着林渔在一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木凳上坐下。
屋内唯一的光源是一盏自制的油灯,灯芯在风的吹动下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出一片斑驳。
墙角的糖豆蜷成一团,受伤的后腿上缠着用破布条做的绷带,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呜咽。
老妇人颤巍巍地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柴,火苗顿时欢快地跳跃起来,映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她从柜子里翻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粗面饼,又往锅里添了瓢浑浊的井水,开始煮野菜汤。
林渔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起身想要帮忙,却被陈京轻轻拉住。
让老人家做吧,陈京用手语比划着,她需要这份尊严。
林渔点点头,目光落在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上。
那是一张用木板和稻草搭成的简陋床铺,上面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草席边缘已经磨得毛糙。
床尾堆着几床补丁摞补丁的棉被,棉絮从破洞中钻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灰白。
你们睡床上,老妇人似乎看出了林渔的心思,我睡地上就行。
林渔连忙摆手,用手语比划着自己可以睡地上。
陈京也在一旁劝说,最终三人决定将稻草铺在地上,拼成一个简易的地铺。
老妇人找出一条还算完整的棉被,执意盖在林渔身上,自己只留了件单薄的夹袄。
夜里,雨越下越大,雨滴敲打着残破的屋顶,在屋内的盆盆罐罐里溅起水花。
林渔躺在稻草上,听着陈京平稳的呼吸声和糖豆偶尔的呜咽,心中却难以平静。
她想着夜晚遭遇的狼群,想着老妇人贫苦的生活,更想着陈京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
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渔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陈京肩头的纱布已经渗出丝丝血迹,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她轻轻起身,从行囊里翻出剩下的金疮药,借着月光为陈京换药。
陈京在睡梦中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微微睁开眼睛。
烛光下,林渔专注地为他处理伤口,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担忧。
这一刻,陈京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乱葬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又看到了如今这个坚强懂事的姑娘。
快睡吧,陈京用手语比划着,我没事。
林渔摇摇头,坚持为他换好药,又轻轻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内的油灯早已熄灭,但彼此相伴的温暖,却让这个破旧的小屋充满了生机。
晨光像浸透的棉絮,从东山顶上漫过来时,陈京已经站在院中许久。
屋檐垂落的雨珠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将昨夜山洪冲刷的泥痕又晕染开来。
茅草屋在潮湿的雾气里显得愈发破败,西北角的草顶被狂风掀开半幅,
露出下面腐烂的竹篾,歪斜的木门在晨风里吱呀作响,门框上爬满深褐色的苔藓。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结痂的伤口。
昨夜林渔换药时专注的神情又浮现在眼前,那丫头学着老妇人的样子,
把金疮药碾得极细,指尖沾着草药的清香。
陈京低头看自己肩头重新包扎的布条,被雨水洇湿的纱布已经换成干净的粗麻,针脚歪歪扭扭,却裹得紧实。
糖豆一瘸一拐地蹭过来,尾巴在他裤腿上轻轻扫动。
陈京蹲下身,顺着它颈间的毛发抚摸,触到后颈处一道新结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