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做什么？”
顾云锦抬眼，目光扫过去，店小二打了个激灵，连忙应着“哎哎”，一瘸一拐地往后院跑，连要烧炭的事都忘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掌柜的就跟着店小二来了，棉袍领口还沾着点灰，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一进前厅，看见顾云锦的身影，脸上的睡意瞬间褪得干净，只剩下紧张，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
“少、少东家，您怎么大早上过来了？是、是店里有哪里伺候不周吗？”
顾云锦没答，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掌柜的哪敢坐，连连摆手：“不不不，小的站着就好，少东家有话尽管吩咐。”
他偷眼瞅着顾云锦的脸色，见对方指尖还在桌沿摩挲，心里愈发打鼓——
这位少东家向来不踏足自家这小客栈，而且就没好脸色，今儿一大早又来，莫不是跟那位住后院的林姑娘有关？
正琢磨着，就听顾云锦开口，声音里裹着点晨雾的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
“后院那位林姑娘，收拾得怎么样了？”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回道：“林、林姑娘今早刚起，听说正整理书册呢……”
话没说完，就见顾云锦眼底的光沉了沉，他赶紧补充，“不过小的没敢去打扰，也没跟她说您来了！”
顾云锦点点头，手指停住，目光望向通往后院的门帘——晨光正透过雾汽渗进来，在门帘上投下淡淡的亮。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纹样，声音轻却清晰：“去，给林姑娘说一声，就说……我在这等她，一起用早膳。”
掌柜的哪敢耽搁，连忙应着“哎，这就去”，转身时脚步都有些发飘。
他刚掀开门帘往后院走，就见顾云锦的目光跟着扫了过来，那眼神沉得像白露后的潭水，让他下意识加快了步子。
后院的耳房里，晨光正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面映出细碎的亮。
林渔刚将最后一本医书放进藤箱，指尖还沾着书页上的薄尘，就听见门外传来掌柜的轻叩声：
“林姑娘，您醒着吗？前厅有位客人……想请您用早膳。”
林渔握着书脊的手顿了顿，疑惑地抬眼：
“客人？”她在江城并无相识之人，昨夜收拾行囊时还想着今早悄悄动身，怎么会有客人找？
林渔握着书脊的手猛地一紧，纸页边缘硌得指腹发疼——不对，哪里都不对。
她刻意隐姓埋名来江城，连退房时辰都没跟任何人提，
怎么会突然冒出“客人”请早膳？难不成是那些仇家追来了？
脑海里瞬间闪过几张脸：醉仙楼老鸨涂着蔻丹的指甲、
青崖镇周鹤年阴沉沉的笑，还有更多连名字都不知道、只在暗处放冷箭的人。
可老鸨被困在京城的楼里，周鹤年听说就因贪腐下了狱，他们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前厅那位客人是谁？”
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而冷，指尖悄悄抵在腰间藏着的短刃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刀柄，
“既然请我用膳，为何连姓名都不肯报？”
掌柜脸上的笑僵了僵，手在袖管里攥了攥，才又堆起客气的模样：
“林姑娘别多心，请您的是我们客栈少东家。他知道您在这儿住，又听说您近日要走，特意备了早膳想给您践行，也是尽份地主之谊。”
“少东家？”林渔眉峰骤然拧紧，眼底的警惕像淬了冷光，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轻轻抵住身后的桌沿——
这是她遇险时的习惯，总要先找个能借力的支撑。
这个人还知道她要走，这所谓的少东家，究竟是真的“地主之谊”，还是另有所图？
林渔心头那点异样感愈发清晰——这人绝认识自己，
说不定在哪处打过照面，可她搜遍记忆，却连半分模糊的轮廓都抓不住。
“玩什么藏头露尾的把戏。”
她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眼底掠过一丝不服输的锐光，倒要看看这“少东家”究竟是谁。
抬眼看向掌柜时，她语气已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了点刻意的散漫：
“行，你回去回话。等我收拾妥当就过去，顺便把你们店里上等的菜色都端上来，别省着。”
话落，她心里早有了计较：横竖是对方主动相请，不吃白不吃，正好借着这顿饭，探探这位神秘人的底细。
掌柜见她应下，脸上立刻堆起笑，连声称“好”，躬身退了下去，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林渔盯着掌柜转身离去的背影，指尖仍贴在刀柄上没挪开。
方才那瞬间的恍惚更甚——对方既知她姓名，又晓她行程，语气里还透着股莫名的熟稔，
分明是认识她的，可自己脑子里翻遍了所有记忆，却连半点与“江城客栈少东家”相关的影子都没有。
“搞什么故弄玄虚。”
她轻嗤一声，眼底的警惕未散，却多了几分探究的锐光。
既然猜不透，不如索性去见一见，倒要看看这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
她转身快手快脚地收拾好行囊，将重要物件都贴身藏好，
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短刃是否能随时抽出，才理了理衣襟，抬步往外走。
心里却早打好了算盘：左右是对方主动请的客，不吃白不吃，正好也借着这顿饭，探探这位“少东家”的底细。
穿过客栈回廊时，她特意放慢脚步，眼角余光扫过两侧的客房与伙计，
试图从蛛丝马迹里找出些线索，可一路走到前厅门口，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只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茶具碰撞声，一个低沉的男声隐约响起，像是在吩咐伙计添茶。
林渔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前厅的门。
晨光透过前厅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茉莉茶香，混着后厨传来的菜肴香气，倒显得格外安宁。
顾云锦指尖攥着青瓷茶杯的杯耳，指节微微泛白——他从方才起就频频望向门口，心跳比平日快了半拍。
直到那抹浅青色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猛地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耳尖先一步染上绯红，连带着脸颊也漫开一层薄红，眼神却亮得像落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