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雷霆手段,虽然暂时压制了朝堂上的明面反对,但沈渊深知,这并未消除改革的阻力,反而可能使其转入更隐蔽、更危险的层面。
同时,辽东需要稳固有能力的统帅,而朝中盘根错节的反对势力也需要特殊的手段来制衡。
在获得朱由检的默许后,沈渊开始实施他酝酿已久的两步险棋,启用两位本该在历史中黯然退场的关键人物。
第一步棋:诏狱深处的暗影——魏忠贤的“价值”
夜色深沉,锦衣卫诏狱的最深处,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曾经的“九千岁”魏忠贤,如今蜷缩在角落,形容枯槁,早已不复当年权势滔天的模样。
牢门被无声地打开,一道身影在微弱火把的映照下走了进来。
不是狱卒,也不是审讯官,而是魏忠贤万万没想到的人,沈渊。
魏忠贤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和本能的恐惧。
沈渊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魏公公,别来无恙。”
“沈……沈先生?”魏忠贤声音干涩,“是皇爷……要赐死奴婢了吗?”他早已认命。
“陛下若要你死,你活不到今天。”沈渊淡淡道,“我今日来,是给你一个活命,甚至让你魏家得以延续的机会。”
魏忠贤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朝廷如今的情势,你在这狱中,想必也有所耳闻。”沈渊缓缓道,“成国公、襄城伯等人,结党营私,阻挠新政,其行径,与你当年相比,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忠贤是何等精明之人,瞬间明白了沈渊的来意。
他是要借自己这把曾经沾满污秽、如今已被磨钝的刀,去对付新的敌人!
“先生需要奴婢做什么?”魏忠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你掌权多年,东厂、锦衣卫乃至朝野上下,哪些人贪赃枉法,哪些人结党营私,哪些人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你手中,想必还握着不少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东西吧?”
沈渊的目光如炬,“把你记得的,知道的,都写下来。尤其是那些如今跳得最欢、反对新政最力的。”
魏忠贤瞬间懂了。这是要他交出所有隐藏的“黑材料”,作为交换,换取他自己和家族的生机。
“奴婢……奴婢明白!”魏忠贤几乎是匍匐着说道,“奴婢愿为皇爷,为先生效死力!只求……”
“你的命,和你魏家的香火,陛下可以给你。”沈渊打断他,“但从此以后,你需隐姓埋名,安分守己。若再有一丝非分之想,你应该知道后果。”
“奴婢不敢!万万不敢!”魏忠贤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数日之后,一份厚厚的、记录着无数官员隐秘罪证的清单,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沈渊和朱由检的案头。
其中,成国公朱纯臣侵占军田、纵仆行凶、与边将私下往来;襄城伯李守锜贪墨漕银、贩卖私盐;以及多位参与联名上奏官员的种种不法之事,桩桩件件,证据链清晰,触目惊心。
朱由检看着这份清单,脸色铁青,既愤怒于这些人的无法无天,也震惊于魏忠贤当年势力之深、手段之酷烈。
他更加坚定了支持沈渊改革的决心。
这个帝国,已经烂到了根子里,非用猛药不可!
第二步棋:囚徒的救赎——袁崇焕的“新生”
与启用魏忠贤的阴诡不同,启用袁崇焕,则需要阳谋与气度。
沈渊亲自来到了关押袁崇焕的诏狱。
与魏忠贤的狼狈不同,袁崇焕虽身陷囹圄,却依旧保持着几分文人的傲骨和武将的硬气。
“元素公(袁崇焕字),别来无恙。”沈渊拱手。
袁崇焕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心中充满了不被理解的愤懑和对朝廷的失望。
“公可知,皇太极已攻陷大凌河城?可知祖大寿虽归,然辽西防线已元气大伤?”沈渊没有绕圈子,直接点明现状。
袁崇焕瞳孔微缩,他在狱中消息闭塞,但大凌河的重要性他岂能不知?
“陛下与我,欲编练‘武锐新军’,重振大明军威。然新军初建,难当大任。辽东危局,急需一位能镇得住场面、熟悉虏情、且能让残余辽西将士信服之人,前去稳定局面,整防固守。”
沈渊目光坦诚地看着袁崇焕,“放眼朝野,除元素公外,无人可当此任。”
袁崇焕愣住了,他没想到沈渊来找他,竟是为了让他重新出山?
“公之冤屈,陛下与臣,心中皆有数。然当时局势所迫,不得不尔。”
沈渊语气诚恳,“如今,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公难道就甘愿看着自己一手经营的宁锦防线土崩瓦解,看着建虏铁蹄践踏我大明山河?甘愿背负着‘通虏’的污名,在此暗无天日之地了却残生?”
这番话,深深刺痛了袁崇焕的内心。
他对大明的忠诚,对辽东的感情,是他毕生的执念。
“陛下……当真愿再用我?”袁崇焕的声音有些沙哑。
“非但要用,而且要重用!”
沈渊斩钉截铁,“然,需约法三章!第一,公之职权,限于整防辽东,无旨不得擅启边衅,亦不得干预朝政与新军事务。第二,需接受朝廷派遣之监军(由孙承宗推荐之可靠文官及内卫人员担任)。第三,以往之事,暂且不提,望公以国事为重,戴罪立功!”
这是有限度的启用,既用其才,又加以制衡。
袁崇焕沉默良久,内心的挣扎显而易见。
最终,对辽东局势的忧虑、对洗刷冤屈的渴望、以及对国事的责任感,压倒了个人的委屈与傲气。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着皇宫方向,缓缓跪拜下去:“罪臣……袁崇焕,领旨!必当竭尽全力,稳固辽东,以报陛下天恩,以赎前罪!”
崇祯四年夏,两道震惊朝野的旨意相继发出:
其一,前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于狱中“忧惧病故”,其部分家眷得以赦免,流放偏远之地。与此同时,都察院突然发难,依据“确凿证据”,弹劾成国公朱纯臣、襄城伯李守锜等十余名勋贵及官员,罪名包括贪墨、侵占、纵恶等。朱由检下旨,严查不贷!朱纯臣、李守锜被夺爵下狱,家产抄没,其余官员或罢黜或流放。反对派联盟的核心力量遭到沉重打击,一时间,朝中噤若寒蝉。
其二,前蓟辽督师袁崇焕,因“熟悉虏情,于国有用”,特赦其罪,授辽东经略,戴罪立功,前往山海关整饬辽西防务。消息传出,辽西残存将士士气为之一振!
沈渊这两步棋,一阴一阳,一内一外,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瞬间扭转了不利局面。
用魏忠贤的“遗产”清除了内部最大的绊脚石,用袁崇焕的威望稳定了最危险的外部防线。
西暖阁内,朱由检看着各地送来的奏报,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轻松一些的笑容。
“先生用人之道,可谓鬼神莫测。”
沈渊却并无喜色,只是沉声道:“陛下,魏忠贤之毒刃,可一不可再。袁崇焕之心,亦需时时惕厉。眼下障碍虽暂除,然改革大业,方才真正开始。东南税赋、官场积弊、新军编练……无一不是难啃的骨头。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帝国的航船,在清除了甲板上的障碍后,终于可以更专心地应对前方的惊涛骇浪。
然而,沈渊和朱由检都明白,更广阔的深海和更巨大的暗流,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