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下达。
京西皇家猎苑边缘，一片原本荒芜的空地被迅速圈起，工部的匠人在格物院学生的指导下，日夜赶工，搭建起临时的观礼台、靶场，甚至铺设了一段可供“铁马”模型演示的环形迷你铁轨。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京城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展示日，天公作美。
观礼台上，朱由检端坐中央，文武百官、勋贵宗室分列两侧，更有不少闻讯而来的各国使节，好奇地张望着。气氛微妙，有期待，有不屑，更有深深的疑虑。
展示开始。
首先登场的是格物院光学作坊的成果。
一排改进型望远镜被送到各位重臣和将领手中。
当周遇吉通过镜筒清晰地看到数里外旗帜上的纹样，甚至能分辨出远处山坡上奔跑的野兔时，这位沉稳的将军也不禁动容。
向朱由检躬身道：“陛下，此物于行军布阵、探查敌情，实乃神器！” 一些原本不以为然的武将，在亲自体验后，也纷纷色变，交头接耳。
接着是火器演示。
武锐新军的一队火铳手，使用装备了简易照门、准星和改良击发机构的燧发枪，在急促的鼓点中，对着百步外的木靶进行了三轮齐射。
硝烟散去，只见木靶上弹孔密布，远超旧式火绳枪的射速和精度，引得观礼台上一片低呼。
随后，一门轻量化新式野战炮被推上场，装填格物院特制的颗粒火药和实心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炮弹精准地摧毁了远处预设的一座土垒，其威力和射程让所有人，包括朱由检，都感到心头一震。
某位老勋贵：这……这火器竟犀利至此？！若装备大军……
某文官：杀伐之气过重，非仁者之师……然，确是可畏。
最后，是备受争议的“铁马”。
真正的“铁马一号”过于笨重且不稳定，未能到场。
但格物院制作了一个精巧的、比例缩小的蒸汽机车模型，在那段迷你铁轨上“呜呜”地冒着白汽，拖动着几节小车厢循环奔跑。
虽然只是个模型，但那无需畜力、自行不息的运动，那钢铁与蒸汽结合所展现出的力量感与秩序感，依然给在场所有人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和心灵冲击。
许多人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无声却剧烈的撼动。
朱由检看着台下众生相，心中既有自豪，也有更深的忧虑。
利器现世，福祸难料。人心……能否驾驭此等力量？
展示会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军中将领，尤其是像周遇吉这样务实的高级军官，态度发生了显着转变，开始主动与格物院和军械总局接触，询问列装事宜。
部分原本中立的官员，在亲眼见到实效后，也开始重新审视“格物”的价值。
反对的声音虽未消失，但至少在公开场合，收敛了许多。
几乎在展示会的同时，第一批大规模列装的新式装备，被火速运往了三个方向：
周遇吉的蓟辽防线：接收了五百杆改进型燧发枪、五十门轻型野战炮及配套的炮队镜和象限仪。周遇吉如获至宝，立刻将其配发给麾下最精锐的夜不收和炮队，并组织紧急操练。
登莱水师：除了继续补充火炮弹药外，还获得了一批用于观测和导航的改进型望远镜和简易六分仪，进一步提升了其海上作战和远航能力。
李岩的“靖安营”：作为沈渊一手打造的“亲兵”和改革试验田，“靖安营”获得了仅次于武锐新军的装备优先权。全员换装燧发枪，并组建了一个直属炮队。李岩深知这是沈渊的信任与期望，练兵愈发刻苦。
边关，雁门关外五十里，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成为了新式装备的试金石。
一队约两百人的蒙古鞑靼部骑兵，趁着秋高马肥，企图入关劫掠。
他们恰好撞上了正在边境进行适应性巡逻和测绘的“靖安营”一个加强哨，约三百人，由一名姓王的千总统领。
若在以往，以步对骑，且人数劣势，明军多半会选择固守待援或且战且退。
但王千总看着手下清一色的新式燧发枪和那几门轻便的野战炮，胆气一壮。
“全体都有！火铳手，三段击阵型！炮队，前置，霰弹装填！”王千总厉声下令。
蒙古骑兵见明军人数不多，且多为步兵，发出嚣张的呼哨，挥舞着弯刀，策马冲锋，试图凭借速度一举冲垮明军阵型。
然而，他们迎头撞上的，是一波接一波几乎不间断的炽热铅弹！
燧发枪远超弓弩的射速和威力，在百步之外就给予了蒙古骑兵沉重打击。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紧接着，几声炮响！
装备了霰弹的轻型野战炮喷吐出死亡的铁雨，笼罩了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集群！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蒙古骑兵被打懵了。
他们从未遭遇过如此凶猛而持续的火力。
试图迂回，却被明军严整的阵型和精准的侧翼射击所阻挡。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支两百人的蒙古骑兵丢下近半尸体，狼狈溃逃。
而“靖安营”仅伤亡十余人。
消息传回，朝野再次震动。
一份由李岩亲自撰写、附有详细战果和装备使用体会的报捷文书，被沈渊直接呈送到了朱由检的案头。
“陛下，‘靖安营’以少胜多，新式火器功不可没！李岩将军言，燧发枪射速快，不惧风雨，列装后士卒士气高昂；轻型火炮机动灵活，霰弹于近距离克制骑兵效果极佳！”
朱由检看着战报，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先生所言不虚！格物之利，确能强军！
边关试刃的成功，如同最有力的论据，狠狠回击了所有对“格物兴国”政策的质疑。
越来越多的地方督抚和边镇将领，开始上书请求拨付新式军械。
一股由下而上的、对科技力量的渴求，开始悄然形成，与朝堂上层的决策形成了呼应。
然而，就在这形势看似一片大好之际，一封来自河南的密报，送到了沈渊手中。
内卫在格物院开封总部外围，抓获了一名试图窃取“铁马”图纸的细作，经审讯，其竟然与关外有所关联！
沈渊看着密报，眼神骤然冰冷。
皇太极……你的手，伸得可真长！
科技的曙光已然显现，但争夺这曙光的暗战，也进入了更加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