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卷过城主府前的广场。往日里供百姓休憩的空地，今日却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填满——海商联盟新任主事王雷，正以“共探古遗迹、共享机缘”的名义，召集望海城大小势力议事。
广场中央搭起了高台，王雷身着锦袍，站在天风宗两位青衫长老身侧，面色倨傲如开屏的孔雀。他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真气传遍广场：“诸位，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海底古遗迹现世，乃是望海城百年难遇的机缘！我海商联盟与天风宗决意共探遗迹，特请诸位前来，共襄盛举！”
台下鸦雀无声。谁都听得出，这“共襄盛举”四个字里裹着的刀光剑影。
黑风岛的熊虎抱着胳膊，斜眼睨着高台，嘴角挂着嘲讽。他身边的副手低声道：“岛主，这王雷明显是借天风宗的势压人，咱们真要听他调遣？”
“急什么。”熊虎摸了摸下巴上的络腮胡，“先看看戏。天风宗想吃独食，也得问问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城主府的周明轩站在另一侧，脸色发白。他身后的幕僚小声道：“少城主，王雷要我们出人出船，说是‘合作’，实则是强征啊！”
周明轩咬着牙没说话。他打不过黑风岛，斗不过海商联盟，如今连王雷都能骑在他头上，这城主府的脸，算是被他丢尽了。
“王主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经营着望海城最大药铺的胡掌柜，“老夫年纪大了，药铺也离不开人，这探遗迹的事，就不掺和了吧？”
王雷冷笑一声，没说话。他身后的青衫长老淡淡瞥了胡掌柜一眼，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弥漫开来。胡掌柜顿时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瘫倒在地。
“胡掌柜这是说的哪里话。”王雷慢悠悠开口，语气带着猫戏老鼠的戏谑，“古遗迹里说不定有延年益寿的灵药，正适合您老人家。再说，这是天风宗长老定下的事，您敢不给面子？”
胡掌柜嘴唇哆嗦着，再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台下众人见状，心头皆是一凛。这哪是商议，分明是强逼！
“还有谁有意见？”王雷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天风宗说了，愿意参与的，事成之后分一成收益；不愿参与的，就是与天风宗为敌！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
“一成收益？”有人忍不住低骂，“说得比唱的好听，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
“就是，这分明是拿我们当炮灰！”
议论声越来越大，却没人敢站出来公然反对。天风宗的皇者境威压像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家族势力开玩笑。
“都安静！”王雷厉声喝道，“谁再敢妖言惑众，休怪我不客气！”
他指着周明轩：“城主府，出五十艘战船，三百护卫，三日内集结完毕！”
周明轩脸色涨红：“王雷！你别太过分！城主府哪有那么多船……”
“没有？”王雷挑眉，“那就把城主府的库房打开，用金银去租！少城主若是办不好，我不介意请天风宗的长老去城主府‘坐坐’。”
周明轩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咬牙应道：“……好，我办！”
“黑风岛。”王雷又看向熊虎，“出两百名好手，都是水里讨生活的，探遗迹正好用得上。”
熊虎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王主事倒是会算账。两百人可以，不过我有条件——事成之后，分三成收益，还要海商联盟那艘‘破浪号’。”
“你敢跟我讨价还价？”王雷脸色一沉。
“不是讨价还价，是等价交换。”熊虎寸步不让，“我黑风岛的兄弟卖命，总得给够好处吧？”
两人僵持不下，高台上的青衫长老突然开口：“可以。只要能找到遗迹核心，三成便三成。”
王雷一愣，随即躬身应道：“是，长老。”
台下众人再次哗然。天风宗为了古遗迹，竟连熊虎的狮子大开口都答应了，看来这遗迹里的宝贝，比想象中更诱人。
王雷继续点将，语气越发嚣张：“铁铺张老板，出一百把特制潜水弯刀；布庄李掌柜，备两百套防水衣；还有你们……”
他指东喝西，将望海城的势力使唤得团团转，威逼利诱的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抛，时而许以重利，时而搬出天风宗压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得台下众人暗暗咬牙。
人群边缘，雪尘混在看热闹的百姓里，抱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他身边的苏夫人低声道：“这王雷倒是把‘狐假虎威’四个字演活了。”
“跳梁小丑罢了。”雪尘轻笑，“天风宗让他唱这出戏，无非是想看看望海城的反应，顺便试探各方实力。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正说着，高台上的王雷突然指向人群：“那边那个游方郎中，你是干什么的？”
雪尘一愣，没想到这时候会被点名。他连忙挤出人群，躬身行礼：“回主事的话，小的是个郎中，路过看热闹的。”
“郎中？”王雷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恶意，“正好，探遗迹少不了受伤，你也跟着去，给大家治伤。若是敢跑，打断你的腿！”
这纯粹是没事找事，想在众人面前立威。
雪尘装作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小的……小的只是个炼体境，连海都不敢下啊……”
“少废话！”王雷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你去你就去！能跟着天风宗的前辈沾光，是你的福气！”
台下有人忍不住偷笑，这王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投靠了天风宗。
雪尘“无奈”地应道：“是，小的遵命。”
他退回人群，苏夫人忍着笑：“看来你这‘郎中’，是得当到底了。”
“也好，省得找借口混进探遗迹的队伍。”雪尘低声道，“走吧，先去看看王雷要我们这些‘炮灰’做什么。”
……
按照王雷的命令，所有被点名的势力都要去海商联盟的码头集合，领取探遗迹的工具。雪尘跟着人流往码头走，刚拐过街角，就被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
“请问……你是不是阿尘？”
雪尘一愣，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巷口，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几分焦急和不确定。女子身边跟着两个侍女，都警惕地看着他。
这张脸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雪尘皱眉思索，突然想起七年前首次来望海城的那段日子”。
“柳……柳姐姐？”雪尘试探着开口。
女子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快步走上前，声音带着哽咽：“真的是你！阿尘！我是柳如烟啊！”
她正是海商联盟柳家的大小姐柳如烟。七年前，柳家还只是个中等商户，如今却已是望海城数得着的势力，只是在王雷和天风宗的威压下，日子也不好过。
“柳姐姐，好久不见。”雪尘有些尴尬，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旧识。
“好久不见？”柳如烟抹了把眼泪，又气又喜，“你这没良心的！七年前说走就走，后面连个音讯都没有，我找了你整整七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七年前的雪尘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已是身形挺拔的少年，若不是他刚才那声“柳姐姐”带着当年的语气，柳如烟根本认不出来。
“这些年有些隐情，没有给姐姐你稍个音讯，是我的不是。”雪尘歉疚道。
“算了算了，回来就好。”柳如烟拉着他的胳膊，像是怕他再跑掉，“你这些年去哪了？过得好不好？怎么这身打扮……”
她上下打量着雪尘的青布长衫和药箱，眼中满是疑惑。
“四处游历，学了点医术，混口饭吃。”雪尘半真半假地说。
“游历？学医术？”柳如烟皱起眉，“我听说七年前有个少年跟着一位王者境前辈去了黑石城，难道……”
她猛地看向雪尘身后的苏夫人，眼中闪过惊讶。
苏夫人对她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柳姐姐别多想，这位是我远房表姐，这些年多亏她照顾。”雪尘连忙岔开话题，“柳家这些年还好吗？”
提到柳家，柳如烟的脸色黯淡下来：“不好。王雷掌控海商联盟后，处处针对我们这些以前不支持他的家族，生意难做不说，这次还要被逼着去探什么古遗迹……”
她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不说这些了。阿尘，你跟我回柳家，我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高兴！”
“不了，柳姐姐。”雪尘婉拒，“我还有事要去码头，王雷让我们这些人去领工具。”
“王雷？他敢使唤你？”柳如烟气得柳眉倒竖，“他算什么东西！阿尘你等着，我去跟他说！”
“别。”雪尘拉住她，“我现在就是个普通郎中，没必要惹麻烦。再说，去码头看看也好，说不定能混点好处。”
柳如烟知道他性子有主见，只好作罢：“那你自己小心。这是我的玉佩，遇到事就去柳家找我，或者让下人拿着玉佩去报信，我一定帮你。”
她塞给雪尘一块雕刻着柳叶图案的玉佩，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看着柳如烟的背影，雪尘心中有些暖意。七年前的萍水相逢，她竟记了这么久。
“看来你当年很受欢迎。”苏夫人打趣道。
“小孩子家家，谁不喜欢。”雪尘把玉佩收好，“柳家在海商联盟里还有些影响力，或许能帮上王浩。”
苏夫人点头：“你打算让王浩和柳家联手？”
“可以试试。”雪尘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两人来到码头时，这里已经热闹非凡。战船停靠在岸边，工匠们正忙着搬运潜水用的铜钟、绳索，还有各种探测用的法器。王雷的人拿着名册点名，呵斥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阿尘？你怎么也在这？”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雪尘回头，只见王浩正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几个柳家的管事——看来柳如烟已经把他的消息告诉了王浩。
“王公子。”雪尘拱手。
王浩快步走上前，低声道：“柳小姐都跟我说了，委屈你了。”
“无妨。”雪尘看向那些忙碌的工匠，“准备得怎么样了？”
“王雷催得紧，说是三日后就下海探测。”王浩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天风宗的人根本不懂海域情况，却瞎指挥，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
“出事才好。”雪尘声音压低，“出事，才有机可乘。”
王浩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时，王雷带着人走了过来，看到王浩和雪尘站在一起，脸色一沉：“王浩，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去清点物资，跟个郎中凑什么热闹？”
“我……”
“我在向王公子请教海底的情况。”雪尘抢先开口，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小的从没下过海，怕到时候拖后腿，想问问王公子该注意些什么。”
王雷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发现什么破绽，冷哼道：“少废话！赶紧去领工具，三日后感叹号！谁要是误了时辰，别怪我不客气！”
他趾高气扬地走了，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王浩看着他的背影，咬牙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会有那么一天的。”雪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好你该做的事，剩下的，交给我。”
码头上的风更大了，吹得船帆猎猎作响。远处的海平面上，乌云渐渐汇聚，像是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雪尘望着那片翻涌的海面，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三日后的海底探测，将是这场望海城风云的关键一步。天风宗的野心，王雷的嚣张，熊虎的贪婪，王浩的隐忍，还有柳家的立场……所有的线索都将在深海之下交汇。
而他这个“平凡”的郎中，将带着他的药箱，潜入那片未知的黑暗，搅动起更大的风浪。
至于柳如烟的情谊，王浩的托付，都将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不是无情，而是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掌控全局，才能守护想守护的人。
望海城的码头，人声鼎沸，暗流涌动。一场以古遗迹为名的博弈，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