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腥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随着洋流在五十艘战船间弥漫。已经是第三天了，从最初的混乱冲撞，到如今的“有序”试探，这片海域的海水仿佛被染红了一般，连阳光穿透海面时，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
旗舰甲板上，青衫长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三天时间，死在遗迹护罩外的人已经超过了三百——黑风岛的悍匪、海商联盟的护卫、城主府的杂役，甚至还有几个被强行推下海的普通百姓。他们的尸体大多被护罩的能量撕碎，只余下零星的血肉浮在海面，被鱼群争抢啄食，场面惨不忍睹。
“长老，这是最新的记录。”一个天风宗弟子捧着厚厚的竹简上前，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恐惧，“经过统计，能通过护罩的人，都符合几个特征。”
青衫长老接过竹简，快速浏览。王雷、熊虎、周明轩等人也凑了过来，个个神色紧张——这些人命换来的“规律”，关系着他们能否从遗迹中分到一杯羹。
“第一，修为不能超过先天境。”弟子指着竹简上的记录，“宗师境及以上者，无论携带什么物品，靠近护罩三丈内就会被能量绞杀，无一例外。”
这个结论早在第一天就被验证了。王雷派去的几个宗师境护卫，连护罩的边都没摸到就化为了血雾，彻底断绝了高修为者强行闯入的可能。
“第二，需与水属性相关。”弟子继续说道，“要么是修炼水系功法的修士，要么是常年生活在海边、身上有水汽萦绕者，或是携带天然水生之物——比如之前那个杂役的贝壳挂坠，还有后来试验的珍珠、珊瑚，都有一定概率让后天境修士通过。”
熊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我黑风岛的兄弟常年在海上讨生活，通过的概率应该更高？”
“理论上是这样，岛主。”弟子点头，“但也不是绝对。昨天派去的十个黑风岛后天境，只有三个通过了。”
“那剩下的七个呢？”熊虎追问，声音有些发紧。
弟子低下头，声音艰涩：“化为血雾了。”
熊虎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知道探遗迹会死人，却没想到死亡率这么高。
“第三，”弟子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似乎与‘心’有关。”
“心？”王雷皱眉，“什么意思？”
“我们发现，那些通过护罩的人，要么是心思单纯的少年，要么是对大海有敬畏之心的渔民。”弟子解释道，“而那些心怀贪念、戾气过重的人，即便符合前两个条件，通过率也极低。昨天那个抢了珍珠挂坠的护卫，刚碰到护罩就被撕碎了，他的修为是后天巅峰，也常年出海。”
这话一出，甲板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遗迹护罩，竟然还能分辨人心？
“荒谬！”王雷第一个反驳，“不过是个死物，怎么可能分辨人心？定是你们统计错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满心都是对权力和宝物的贪念，若是这条件成立，他这辈子都别想进遗迹了。
青衫长老却没说话，只是盯着竹简上的记录，眉头紧锁。他活了数百年，见过不少上古遗迹，有些确实会设下考验心性的关卡，这个结论并非毫无可能。
“继续试验。”青衫长老冷冷下令，“按这三个条件筛选，再派五十人下去，这次选心思简单的少年渔民。”
命令传达下去，船队再次忙碌起来。很快，五十个穿着粗布衣裳、面色惶恐的少年被带到了甲板上，他们大多是望海城的渔民之子，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二岁，手里都捧着长辈给的贝壳或珍珠。
“孩子们，别怕。”一个天风宗弟子假惺惺地安抚，“进去后只要不乱碰东西，就能出来，还有赏钱拿。”
少年们吓得瑟瑟发抖，却没人敢反抗。他们的父母被押在一旁，若是不听话，家人就会遭殃。
雪尘站在远处的货船上，看着那些被推下海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这些孩子，成了天风宗验证猜想的最后一批试验品。
苏夫人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别冲动。”
雪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了回来：五十个少年，有二十一个通过了护罩，灯盏的光芒在海底稳定闪烁，这是目前为止最高的通过率。
“果然如此！”青衫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三个条件，八九不离十了！”
王雷脸色难看，却不得不接受现实：“长老，那我们……怎么办？高修为的进不去，总不能让这些孩子去探遗迹吧？他们什么都不懂，碰到危险也活不了。”
“谁说让他们探了？”青衫长老冷笑，“让他们先去探路，标记安全路线和危险区域。等他们摸清情况，我们再想办法。”
他看向身边的另一位长老：“师弟，你精通阵法，能不能破解这护罩的限制？”
那长老摇头：“这护罩与遗迹本源相连，蕴含着上古规则，强行破解只会引发反噬，说不定会直接毁掉遗迹。”
青衫长老脸色沉了下来。不能破解，意味着他们这些皇者境，只能在外面看着，最多派些先天境以下的弟子进去碰碰运气。
“柳家主，”青衫长老突然看向人群中的柳父，“你柳家世代在望海城经商，与海商联盟渊源深厚，应该有不少符合条件的子弟吧？”
柳父心中一紧，连忙道：“有是有，但……”
“那就派三十个出来。”青衫长老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让他们带着传讯符进去，一旦发现宝物，立刻传信。事成之后，柳家可得两成收益。”
这是赤裸裸的威逼利诱。柳父不敢拒绝，只能咬牙应下。
雪尘看着柳父无奈的表情，又看了看远处甲板上脸色苍白的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柳家的子弟进去，或许能成为他的助力。
“王雷，你海商联盟也出三十人，同样带传讯符。”青衫长老继续下令，“熊虎，黑风岛出二十人，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周明轩，城主府出二十人，携带探测法器，绘制遗迹内部地图。”
各方势力都被分配了任务，没人敢违抗。一场由天风宗主导、各势力被迫参与的“探宝行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一艘艘小船载着符合条件的人，依次驶向遗迹所在的海域。少年们抱着简陋的武器和传讯符，在天风宗修士的监视下跃入海中，像一颗颗投入黑暗的石子，很快就消失在护罩之后。
甲板上的气氛依旧凝重。虽然摸索出了条件，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进去后会遭遇什么，更不知道他们能否活着出来。
“阿尘，”柳如烟悄悄走到雪尘身边，眼圈通红，“我弟弟也被派进去了，他才十三岁……”
雪尘看着她焦急的样子，轻声道：“别担心，你弟弟心思单纯，又从小在海边长大，不会有事的。”
“可里面那么危险……”
“危险，也意味着机遇。”雪尘低声道，“你信我吗？”
柳如烟一愣，看着雪尘平静而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的慌乱竟安定了不少。她点了点头：“我信你。”
“那就等着好消息吧。”雪尘笑了笑，“对了，你弟弟身上有没有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带了我娘留给他的一块老船木，说是能辟邪。”
雪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老船木常年在海中浸泡，蕴含水汽，又有“辟邪”的寓意，或许真能护他周全。
就在这时，护罩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传讯符光芒。
“有消息了！”有人喊道。
所有人顿时围了过去。青衫长老接过弟子递来的传讯符，注入真气，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的惊恐：“里面……里面很大，像个宫殿，有好多发光的鱼……还有……还有会动的石头人……”
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脸色骤变。
“石头人？”王雷失声惊呼，“是傀儡？”
青衫长老脸色凝重：“看来这遗迹里，并不太平。”
没过多久，又有几道传讯符亮起，带来的消息各不相同——有人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金币，有人遇到了会喷毒雾的海草，还有人说里面岔路很多，很容易迷路。
但无一例外，所有传讯都很简短，且充满了恐惧，显然这些少年在里面过得并不轻松。
雪尘听着这些消息，心中越发肯定，这处古遗迹绝非普通的藏宝之地，里面很可能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而那些“石头人”，或许就是守护遗迹的傀儡。
“看来，得亲自进去一趟了。”雪尘低声对苏夫人道。
苏夫人点头：“小心些，你的气息不能暴露。”
“放心。”雪尘笑了笑，“一个‘后天境’的郎中，谁会在意？”
他转身走向船舱，准备换上早就备好的潜水装备。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雪尘回头，对上了青衫长老的视线。那长老正眯着眼睛打量他，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你叫什么名字？”青衫长老突然问道。
雪尘心中一凛，面上却装作惶恐：“小……小的叫阿尘，是个郎中。”
“郎中？”青衫长老冷笑，“一个郎中，不好好待在船上疗伤，却总在甲板上晃悠，还对遗迹的事这么感兴趣，不觉得奇怪吗？”
雪尘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会被盯上。他连忙低下头：“小的……小的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是吗？”青衫长老缓步走来，皇者境的威压若有似无地笼罩住雪尘，“你刚才跟柳家小姐说什么了？”
雪尘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作响，却依旧强撑着，装作害怕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苏夫人走了过来，挡在雪尘身前，对着青衫长老微微躬身：“长老，他是我弟弟，胆子小，不懂事，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青衫长老看向苏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之前竟没注意到这个女子，她的气息平淡得像一潭死水，却又让他隐隐觉得有些看不透。
“你是他姐姐？”
“是。”苏夫人语气平静，“我们姐弟俩只是想来望海城讨口饭吃，不想卷入这些事，还请长老高抬贵手。”
青衫长老盯着苏夫人看了半晌，没发现任何破绽，最终冷哼一声：“安分点，别给我惹事。”
说完，他转身走回了旗舰。
雪尘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就暴露了气息。
“没事吧？”苏夫人问道。
“没事。”雪尘摇摇头，“看来天风宗的人，比想象中更警惕。”
“那你还进去吗？”
“当然要进。”雪尘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越危险的地方，才越有机可乘。”
他换好潜水装备，戴上一个普通的贝壳挂坠，混在最后一批准备下潜的人群中，悄然跃入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包裹住身体，雪尘运转真气，将修为压制在后天境，同时释放出与水属性契合的气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护罩就在前方，散发着古老而磅礴的能量。
按照之前摸索出的条件，他缓缓靠近护罩。没有预想中的排斥和攻击，护罩像一层柔软的水膜，轻轻将他包裹，然后放行。
穿过护罩的瞬间，雪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将他包裹，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一个巨大的水下宫殿之中。
宫殿的墙壁由发光的珊瑚砌成，头顶悬挂着巨大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无数发光的鱼群在宫殿中游弋，像流动的星辰。
而在宫殿的入口处，几个手持长矛的石头人静静站立，正是传讯符中提到的傀儡。
雪尘隐匿在一根巨大的石柱后，看着那些巡逻的傀儡，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古遗迹，我来了。
外面的船队上，青衫长老望着平静的海面，眉头紧锁。他总觉得那个叫“阿尘”的郎中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长老，要不要去查查他的底细？”身边的弟子问道。
“不必了。”青衫长老摇头，“一个后天境的郎中，翻不起什么浪。盯紧里面的人，别让他们私藏宝物。”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视为“翻不起浪”的郎中，此刻已经踏入了遗迹的核心区域，正准备搅动起一场更大的风暴。
海底的宫殿寂静而神秘，隐藏着数千年的秘密和危机。而那些涌入其中的探索者，无论是心怀贪念的势力子弟，还是单纯无辜的少年，都将在这场命运的博弈中，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
雪尘看着远处闪烁的光点——那是其他探索者的灯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