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国家大剧院全息交互版《三岔口》的戏票,最终没能等来它的观众。
票是雷栋亲自弄来的,前排正中,最佳体验位。他一边把那张制作精美、嵌着微芯片的票卡拍在韩迩梦桌上,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老子活这么大第一次动用特权是为了请下属看戏,还是他妈京剧,说出去都没人信”。韩迩梦接过票,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将其放在分析台一角,与那枚来自星海的U盘并排。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环绕四周的曲面屏幕上,那里正以每秒数百万兆字节的速度,吞噬着来自全球各个城市实时数据流的“脉搏”——交通流量热力图、电网负荷波动、社交媒体情绪指数图谱、金融市场高频交易订单流、甚至包括各大城市公共厕所智能监测系统上传的、匪夷所思的实时使用频率与排队时长数据。
他在寻找“巢穴”留下的谜题线索。“万物皆数,万象皆流。当城市的脉搏以二进制的节奏跳动,当最古老的技艺与最前沿的代码共舞……” 这提示指向某种将传统文化以极端数字化方式呈现的载体或事件。全息交互京剧只是他基于“古老技艺”与“前沿代码”这两个关键词,结合“巢穴”一贯喜欢在公共文化活动中藏匿信息的作风,所做的一个高概率推测。他正在构建模型,将《三岔口》的剧本、唱腔、身段代码化,试图与实时数据流中的异常模式进行匹配,同时也筛查着全球范围内其他可能的“数字化古老技艺”活动。
时间在数据的无声奔流中,跳向晚上七点三十分。距离《三岔口》开演,还有半小时。韩迩梦刚刚从一段异常活跃的、位于东南亚某国的数字货币交易流中,剥离出一小串看似随机、但符合特定加密诗歌韵律的转账备注,正尝试将其与京剧唱词进行交叉比对。
就在这时,他面前六块主屏幕中的右上角那块——通常显示全球突发新闻聚合与社交媒体热点云图——原本平稳滚动的信息流,猛地炸开了一团刺目的、血红色的警报云。
不是一条新闻,是成千上万条,从不同通讯社、不同社交平台、不同视频网站,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引信,在几秒钟内连环引爆。
法新社快讯:尼亚共和国首都雅加爆发激烈枪战,总统府方向浓烟滚滚。
路透社突发:尼亚国家电视台信号中断前最后画面显示,武装人员冲进演播室。
美联社:未经证实消息称,尼亚总统苏加诺下落不明,疑似发生军事政变。
bbc:社交媒体视频显示,雅加街头出现坦克和装甲车,有平民伤亡报告。
几乎同时,韩迩梦内部情报专用频道疯狂闪烁,超过十个不同来源、不同密级的情报简报如同雪片般弹出,每一个都标注着“最高紧急”。来自外交部、军方、国安、以及九处自身海外情报站的初步报告相互印证又彼此矛盾,拼凑出一幅急速恶化、充满血腥与混乱的图景。
尼亚共和国,东南亚那个以香料、火山和旅游闻名的千岛之国,人口逾两亿,战略位置关键,资源丰富,但国内政治长期被宗教、民族、地方分离势力以及军队内部派系争斗所困扰。现任总统苏加诺,一位以改革、反腐和试图平衡各方势力着称的民选领导人,在过去一年里,正面临着他执政以来最严峻的挑战。
一个自称“真道军”的极端宗教武装,在偏远的东部岛屿迅速坐大。他们宣扬复古教法,反对现代文明,手段残忍,多次制造针对平民、异教徒和政府军的恐怖袭击。与此同时,北部的“自由亚齐运动”等老牌分离武装也趁机再度活跃,与政府军发生多次交火。苏加诺政府一边军事清剿,一边试图和谈,但收效甚微,国内经济因安全局势恶化而步履维艰,民怨渐起。
而真正的致命一击,来自军队内部。尼亚军队素有干政传统,尽管苏加诺上台后尽力削弱其政治影响力,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并未根除。情报显示,以陆军参谋长普拉博沃为首的部分强硬派将领,对苏加诺的“怀柔政策”极度不满,认为其纵容分离主义,损害国家统一和军队利益,私下与“真道军”和某些分离武装势力早有秘密接触。
危机的总爆发,比所有情报机构最悲观的预测还要快,还要诡异。
根据后续逐步汇总的情报碎片和现场流出的视频片段,事情大致是这样的:
当地时间晚上七点(与华夏时间一致),雅加。
总统苏加诺正在国家宫举办一场小型的、旨在展示民族团结的晚宴,受邀者包括几位德高望重的宗教领袖、少数族裔代表,以及……几位态度相对温和的分离武装派别联络人。这本身是一场高风险的政治豪赌,意在展示和解姿态,为即将开启的秘密和谈铺路。宴会通过国家电视台进行部分直播,苏加诺发表了简短讲话,呼吁“所有尼亚儿女放下武器,共商未来”。
直播信号在七点零五分突然中断。几乎在信号中断的同时,首都多个关键区域——总统府、国家电视台、陆军总部、通讯枢纽——同时遭到身着不同制服、但装备精良的武装人员攻击。攻击者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显然经过长时间计划和协同。
社交媒体上开始出现大量第一视角的混乱视频:
摇晃的手机镜头里,雅加独立广场附近,数辆坦克撞开路障,炮口低垂,指向总统府方向。枪声如爆豆般响起,行人尖叫奔逃。
另一段视频似乎是从某栋高楼拍摄,总统府建筑群冒出滚滚黑烟,隐约有火光。配有文字:“军队叛变了!他们在攻击总统!”
一个满脸是血、声音颤抖的年轻人对着镜头哭喊:“他们见人就开枪!说是清除叛国者!救救我们!”
紧接着,更多混乱信息涌入:
“真道军”在其控制的东部省份宣布“圣战胜利”,号召信徒“进军雅加,清算异教徒政权”。
北部“自由亚齐运动”等多个分离武装几乎同时宣布“起义”,攻击当地政府军据点。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一段流传极广、但很快被大量删除的视频:在雅加某条街道,一群穿着政府军制服但臂缠特殊标志的士兵,与一群身着“真道军”常见黑色装束、蒙面的武装人员,竟然没有交火,而是快速汇合,一起登上几辆军用卡车,驶向市中心方向。视频拍摄者惊恐的旁白:“他们是一伙的!军队和恐怖分子是一伙的!”
七点二十分。
破碎的情报显示,苏加诺总统在极其忠诚的总统卫队和部分海军陆战队士兵拼死保护下,已从国家宫密道撤离,但去向不明。叛军——现在可以明确是由普拉博沃领导的陆军强硬派为核心,勾结了“真道军”极端分子,并很可能与某些分离武装达成了临时同盟——宣布成立“国家拯救委员会”,接管政权,并下达了对苏加诺的“叛国罪”通缉令,死活不论。
七点二十五分。
尼亚领空,一架没有任何标识、但被多国雷达捕捉到的湾流G650私人飞机,突然从雅加郊区一个小型私人机场强行起飞,朝着东北方向,也就是华夏南海方向疾驰。飞机应答机沉默,飞行轨迹飘忽,试图躲避雷达追踪。
几乎同时,九处海外情报站截获到一段叛军内部通讯,经过紧急破译,内容是:“目标已登鸟,向东北逃窜。不能让它活着离开领空。授权使用一切手段击落。”
七点三十分。
华夏,特勤九处地下分析室。
韩迩梦面前的屏幕上,新闻警报、情报简报、社交媒体碎片、雷达轨迹、加密通讯破译文本……所有信息流如同狂暴的熔岩,在他冰冷而高效的核心处理器中汇聚、碰撞、重构。零点五秒内,他已勾勒出事件轮廓:一场由军队叛变、极端势力与分离主义合流引发的全面政变;总统逃亡;叛军意图杀人灭口;逃亡方向是华夏。
目标飞机正以极限速度逼近两国之间的争议海域边缘。叛军控制下的尼亚空军,两架苏-30战机已从基地紧急升空,挟弹而去,意图拦截。
一场迫在眉睫的国际危机,一次可能引发区域战争甚至更大冲突的空中猎杀,正在南海边缘上演。
雷栋几乎是撞开分析室的气密门冲进来的,脸色铁青,手里攥着的加密通讯器还在嘶嘶作响。“老韩!出大事了!南海那边……”
“苏加诺总统在一架未经标识的湾流G650上,正被叛军战机追击,航向东北,预计七分钟后进入南海断续线附近空域。”韩迩梦头也没抬,语速平稳,但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的动作已快到出现重影。他面前的主屏幕上,南海区域的电子海图被放大,一个代表湾流飞机的红色三角光点正在闪烁移动,后方两个代表苏-30战机的红色箭头紧追不舍,速度差正在缓慢但无情地缩小。
“妈了个巴子!”雷栋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上面刚开完紧急会议!叛军那边已经发来照会,污蔑苏加诺是‘携带国家机密叛逃的罪犯’,要求我们‘基于国际反恐合作精神’,协助拦截或迫使其返航,否则将‘视为对我国内政的粗暴干涉’!狗屁!”
“追击战机的火控雷达已锁定目标,导弹预热完成概率百分之八十七。”韩迩梦补充了一句冰冷的数据。
“我们的海航呢?南海岛礁的防空呢?”雷栋急问。
“两架歼-11已从永兴岛起飞前出,但距离稍远,到达有效拦截位置需时四分钟。目标飞机可能撑不到那时。”韩迩梦调出我方战机实时位置,在电子海图上标注出汇合点,“叛军战机发射中距弹的不可逃逸区,大约在……这里。”
他在地图上点出一个位置,那是一片广阔的、国际航运繁忙的南海海域,靠近华夏控制的某个岛礁——美济礁。
“美济礁机场已进入最高战备,但跑道长度不足以起降大型战机,只有防空系统和少量警戒机。”韩迩梦快速汇报,“目标飞机燃油预计还能支撑约二十五分钟,无法飞抵海南岛。唯一生机,是迫降在美济礁机场。但该机场跑道设计主要用于运输机和轻型飞机,湾流G650在这种高压力、陌生环境下降落,风险极高。且叛军战机很可能不顾警告,在迫降过程中或降落后发动攻击。”
“那就让他们试试!”雷栋眼中凶光一闪,“命令海航,如果叛军敢开火,就给老子打下来!外交部那边已经在起草最强硬声明了!”
“外交声明需要时间,导弹不需要。”韩迩梦目光紧锁屏幕,“当前最优解:第一,为苏加诺专机提供实时、精确的导航与降落引导,最大限度提升迫降成功率。第二,干扰或瘫痪叛军战机的火控与数据链系统,拖延其攻击。第三,制造外交与舆论上的‘既成事实’与‘绝对被动防御’态势。”
“你能做到?”雷栋猛地看向他。
“可以尝试。”韩迩梦的手终于离开了键盘,按向自己太阳穴两侧的一个微型接口,连接上分析台一个特殊端口。这是他极少动用的、深度连接自身生物信息处理核心与外部军事数据链的“超频”模式。“需要最高授权,临时接管美济礁防空指挥系统部分通信与电子战单元,并接入我军南海区域数据链共享节点,获取叛军战机型号的电子特征库与已知漏洞数据。同时,需要外交部授权,调用我方在尼亚境内残余的、未暴露的监听设备与网络节点,对叛军指挥系统进行信息注入。”
雷栋只犹豫了零点一秒:“给你!所有权限!我马上协调!你要什么给什么!”
授权在十秒钟内以最高优先级下达。韩迩梦闭上双眼,整个人仿佛与面前的数据洪流、与千里之外南海的电磁波、与那片紧张空域中每一架飞机的引擎轰鸣和雷达波束,彻底融为一体。
他的意识分成了数股,如同无形触手,伸向不同维度:
一股意识沉入南海海底光缆节点与各岛礁通讯基站的数据流,开始编写一套针对美济礁机场雷达和助降系统的、临时性的、超高精度增强引导协议。这套协议将整合实时风速、海况、跑道应力数据,甚至计算飞机起落架在紧急情况下可能产生的形变量,为那架慌不择路的湾流飞机,在汹涌的海面上,勾勒出一条最平稳、最安全的“数字跑道”。
另一股意识则潜入国际通讯卫星的某个隐秘转发频道,以及尼亚叛军可能使用的、某种老旧苏制战机数据链的通用频段。他正在利用“巢穴”提供的算法工具,结合自身对高维信息扰动的理解,快速编写一种“温柔”的电子病毒。这种病毒不会直接摧毁系统,但会像最黏稠的胶水,注入到叛军战机的雷达扫描、火控锁定与飞行员座舱显示系统中,制造出短暂的目标丢失、参数跳变、甚至虚假的“我方导弹锁定”警报,旨在干扰飞行员的判断,制造混乱,拖延其按下发射钮的决心。
第三股意识,则在全球社交媒体和新闻网站的数据海洋中快速游弋。他在收集、分析、并反向注入信息。一方面,他将那些显示叛军与“真道军”合流的视频、叛军攻击平民的证据、以及苏加诺总统合法性的国际法依据,打包加密,通过无数匿名节点,定向投送给全球主要媒体机构、人权组织、以及相关大国外交官的信箱。另一方面,他开始在叛军控制的尼亚国内网络和通讯系统中,悄然散播“军方政变不得人心”、“国际社会即将干预”、“真道军背信弃义”等动摇军心的谣言片段,并尝试定位和干扰叛军的对外通讯渠道。
这是一场无声的、多维度的、在秒级时间内决定的战斗。比拼的不是飞机的速度或导弹的威力,而是信息的掌控、电磁的霸权、以及对人心与局势的精准拨动。
电子海图上,代表湾流飞机的红色光点,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地逼近了美济礁。后方,两个代表苏-30的红色箭头,已经逼近到足以发射格斗导弹的危险距离。
“叛军长机,火控雷达转为连续波照射!疑似最后锁定!”雷栋盯着屏幕,声音嘶哑。
“电子干扰注入,现在。”韩迩梦低语。
千里之外,南海某空域。
叛军长机飞行员,一位经验丰富的上校,手指已经放在了导弹发射按钮的保险罩上。他的雷达屏幕上,那个代表着逃亡总统的小光点清晰无比,火控系统不断发出单调的锁定提示音。只需轻轻一按,两枚R-73格斗导弹就会将这个“国家叛徒”连同飞机一起撕成碎片。
突然,他面前的平视显示器上,目标的距离、速度数据开始毫无规律地剧烈跳动。雷达告警接收机凄厉地尖叫起来,屏幕上同时出现三个、四个、五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强度不一的“导弹逼近”警告符号,但肉眼和雷达屏上却空空如也。耳机里传来僚机飞行员惊慌的声音:“长机!我失去目标!我的雷达……在乱码!”
“电磁干扰!保持编队,目视搜索!”上校努力保持镇定,但冷汗已经浸湿了飞行头盔的内衬。他尝试切换雷达模式,手动锁定,但屏幕上的目标时隐时现,仿佛幽灵。他瞥了一眼油量表,剩余燃油已不允许他们长时间徘徊在华夏控制的敏感空域边缘。
与此同时,那架湾流G650的驾驶舱内,气氛同样令人窒息。飞机严重超载,除了总统苏加诺和少数几名核心幕僚、保镖,还挤进了几名重伤的卫队成员。机舱内弥漫着血腥味和恐惧。飞行员是苏加诺最信任的专机机长,此刻正拼命操控着这架伤痕累累的飞机,试图在剧烈的颠簸中保持稳定。
突然,驾驶舱的备用无线电频道里,传来一个清晰、稳定、带着轻微电子合成质感、但用的是标准尼亚语的声音:“湾流N-1A,这里是华夏美济礁机场。你已获准紧急降落。请跟随以下导航点飞行,我们将引导你进场。航向095,下降率每分钟五百英尺。跑道已清空,消防与医疗单位已就位。请保持镇定,跟随指引。”
几乎同时,飞机的GpS导航屏幕上,原本因为强电磁干扰而闪烁不定的位置信息,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稳定。一条闪烁着绿色光芒的虚拟降落航道,出现在屏幕上,精确地指向下方海面上那个如同珍珠般微小的岛屿跑道。航道数据详尽到令人发指,包括了每一段的下滑角度、应对侧风的修正量、甚至建议的襟翼和起落架放下时机。
机长几乎要哭出来,他嘶哑着回应:“收到!美济礁!我们跟随引导!感谢上帝……感谢你们!”
湾流飞机猛地压坡度,对准那条绿色的“生命通道”,开始艰难地下滑。
美济礁岛上,防空雷达全力运转,红旗-9防空导弹的发射架缓缓扬起,指向远空那两架徘徊不定的苏-30。机场跑道旁,消防车、救护车警灯闪烁,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紧张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飞机。
全球的新闻镜头、卫星图片、社交媒体,都聚焦于此。一段由美济礁守军士兵用手机拍摄的、有些摇晃但无比清晰的视频开始病毒式传播:夜幕下,一架冒着黑烟、起落架似乎有损伤的豪华公务机,如同受伤的巨鸟,在探照灯的光柱引导下,对准那条在汪洋中显得格外纤细的跑道,义无反顾地扑了下来。飞机轮子触地的刹那,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火星,机体剧烈颠簸,似乎随时会失控折断,但最终还是在跑道尽头艰难地停了下来,陷入沙土中。
成功了!迫降成功了!
视频里传来守军士兵压抑的欢呼,以及远处海天交界处,那两架叛军苏-30战机不甘地盘旋片刻后,最终掉头返航的引擎轰鸣。
华夏,特勤九处分析室。
雷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几乎被冷汗湿透。他看向韩迩梦。
韩迩梦已经断开了与外部系统的深度连接,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太阳穴处的血管微微跳动。他面前的屏幕上,正显示着美济礁发回的确认信息:“目标安全,已控制。重复,目标安全,已控制。”
“干得漂亮,老韩!”雷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像是拍在了一块冰冷的铁板上。
韩迩梦微微晃了一下,扶住控制台边缘。他没有回应雷栋的夸奖,目光投向屏幕一角。那里,一个不起眼的监控窗口,正显示着国家大剧院门口的实时画面。观众正鱼贯入场,《三岔口》即将开演。那张精美的戏票,静静躺在分析台上,覆盖了一层从爆炸新闻弹窗中飘落的、无形的尘埃。
“戏,没看成。”韩迩梦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陈述,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还看个屁的戏!”雷栋激动地在分析室里踱步,“苏加诺活着到了我们这儿,这棋就活了!叛军在国际上成了恐怖分子同谋加弑君者,我们成了保护流亡合法元首的正义之师!外交部那帮家伙现在腰杆能挺到天上去!接下来就是政治博弈、经济制裁、甚至……妈的,搞不好真要动家伙!”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着韩迩梦:“对了,你刚才对叛军战机搞了什么鬼?他们的雷达真坏了?”
“短暂的可逆性信息过载与感官欺骗。效果大约持续了六分钟,足够目标降落。”韩迩梦揉了揉眉心,“但对方有电子战专家,很快会恢复。这只是权宜之计。”
“六分钟,救命了。”雷栋感慨,随即脸色又沉下来,“不过,‘巢穴’那条线……”
“暂时搁置。”韩迩梦接口,“尼亚危机优先级更高。而且……”
他调出一份刚刚解密的情报摘要。“根据苏加诺随行人员初步透露,政变爆发前,总统曾收到匿名警告,提及‘外部势力’介入,煽动军队叛乱,并提供资金和武器给‘真道军’。警告中提到了一个代号……‘银梭’。”
“银梭?”雷栋皱眉。
“与‘巢穴’组织已知的一个行动代号模式相符。”韩迩梦目光冰冷,“这场政变,可能不仅仅是尼亚内政。‘巢穴’或许在借此测试,或者……实施某种更大的计划。将苏加诺逼到我们这里,可能也是他们计算中的一环。”
雷栋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这场戏,我们可能从观众,变成了……舞台上的角色?还是被设计好的那种?”
“可能性存在。”韩迩梦看向电子海图,那代表湾流飞机的光点已经停在美济礁,与代表华夏力量的光点融为一体。“苏加诺总统的到来,意味着尼亚的合法政权、流亡政府,将设在华夏。这意味着,我们将被更深地卷入尼亚的内乱,以及其背后可能隐藏的、由‘巢穴’操控的国际博弈。这既是危机,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近距离观察、并可能直接打击‘巢穴’在现实世界触手的机会。”
分析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声,以及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关于尼亚局势最新进展的新闻快讯。
那张《三岔口》的戏票,在台灯的光晕下,边缘泛起一丝冷冽的光泽。戏台上的真假莫辨、黑暗中摸索交锋,似乎以一种更宏大、更残酷的方式,在遥远的南海和尼亚群岛上空上演了。
而韩迩梦知道,他这位本该在剧院里“解码”的观众,已经无可挽回地,被推上了这个真实世界、危机四伏的“舞台”中央。
下一幕,即将开场。对手不仅是隐藏在数据迷雾后的“巢穴”,还有现实世界中,那些手握兵权、信仰狂热、意图颠覆秩序的叛军与极端分子。
他需要新的“剧本”,新的“角色”,以及……更多、更强大的“道具”。
他的目光,落回了那枚来自星海的U盘,和“巢穴”留下的七十二小时倒计时上。倒计时还在默默跳动,但此刻,它仿佛与南海的波涛、与雅加达的硝烟、与美济礁跑道上的轮胎擦痕,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振。
游戏,果然从未停止,只是换了场地,提升了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