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在空气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束。高二(一)班的数学课上,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寂静。
讲台上,年轻的数学老师李斌脸色有些发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面前的黑板上,写着一道超出高中竞赛难度的函数与几何结合题,这是他为了镇住班里几个尖子生,特意从大学教材里找来的“下马威”。然而,此刻的他,却卡在了关键的第二步,粉笔点在黑板上,半晌没有移动。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大了起来。
“老师也不行吗?这题也太变态了。” “我看就是大学题,拿来考我们干嘛……” “完了,这下尴尬了。”
坐在后排的江辰风,目光平静地扫过黑板。题目确实有些难度,思路也刁钻,但他脑海中已经迅速勾勒出两条清晰的解题路径。他只是懒得表现,这种无意义的炫耀,在他看来远不如多看一会窗外的梧桐树来得惬意。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转向斜前方那个新来的身影——林晚星。她坐得笔直,专注地看着黑板,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安静而柔和。
李斌老师轻咳一声,试图挽回局面:“这道题考察的是知识的灵活运用,大家不妨开拓一下思路……”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最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落在了他最得意的学生身上。“江辰风,你上来试试?”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到后排那个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疏懒的少年身上。江辰风在心里叹了口气,刚要起身,却听见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老师,您的辅助线,作错位置了。”
是林晚星。
一瞬间,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李斌老师的脸色由白转红,有些错愕地看向这个插班还没一周的女生。江辰风准备站起的动作也顿住了,重新坐了回去,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林晚星同学,”李斌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学习需要虚心踏实,不要轻易下结论。”
林晚星站起身,并没有因为老师的责备而退缩,她的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老师,如果辅助线作在F点,而不是您选择的E点,整个几何结构的对称性就会被打开,后面利用正弦定理求解会顺畅很多。”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直指核心。李斌愣住了,下意识地按照她说的,在黑板上轻轻虚画了一条线。几秒钟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愠怒被震惊所取代!这条看似微小的改动,竟然真的瞬间盘活了整个僵局!
“你……你怎么会……”李斌老师的话堵在喉咙里。
“哗——”
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质疑、惊讶、好奇的目光交织在林晚星身上。她站在那里,像一株新生的翠竹,迎接着所有风雨。
“蒙的吧?” “她以前哪个学校的?这么厉害?” “连老师都没想到,她看出来了?”
江辰风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和那双过分冷静的眼睛,心中的那点兴味变得更浓了。这不是莽撞,而是基于绝对实力的精准判断。
“就算辅助线对了,后面的计算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挑衅。是班里有名的“数学小王子”赵峰,他刚才也苦思冥想了许久而无果,此刻脸上有些挂不住。
林晚星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讲台:“老师,我可以写完吗?”
李斌老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侧开了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晚星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握住粉笔的姿势却稳如磐石。她没有丝毫犹豫,粉笔落在黑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一行行流畅漂亮的公式和数字在她笔下流淌而出,逻辑严密,步骤简洁,没有丝毫冗余。她不仅用了正弦定理,还巧妙地引入了一个极坐标变换,将复杂的几何关系转化为清晰的代数式,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所有人都被这高超的数学技巧和冷静的气场所震慑。
江辰风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笔尖,心底的惊讶一层层漫开。这种方法……非常规,却极其优雅高效。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能掌握和运用的技巧。她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宝藏,每一次挖掘,都能带来新的惊喜。
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林晚星轻轻放下粉笔,转身面向大家,声音依旧平静:“解完了。”
没有骄傲,没有炫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短暂的沉寂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由衷的、热烈的掌声。李斌老师看着板书,长长舒了一口气,由衷地赞叹道:“精彩!非常精彩的解法!林晚星同学,你的数学思维非常出色!”
赵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悻悻地低下了头。
林晚星在一片敬佩的目光中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江辰风注意到,她的耳根微微泛红,似乎并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
下课铃适时响起。
李斌老师带着复杂又欣慰的心情离开了教室。同学们也三三两两地起身,准备去操场上活动课。不少人围到林晚星身边,七嘴八舌地表达着佩服和好奇。
“林晚星,你也太厉害了吧!” “你以前是不是参加过奥数集训队啊?”
林晚星只是微微笑着,简单回应了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江辰风没有凑过去,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他心里对林晚星的判断,从“一个需要保护的、有秘密的转校生”,悄然变成了“一个拥有惊人天赋、需要重新评估的同路人”。
他想起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那个关于他利用课余时间,偷偷研究股票K线图和简单商业模型,并成功用极少的本金赚取了第一笔“私房钱”的秘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沉闷小镇里唯一的异类,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同类。
当人群散去,林晚星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教室。在她经过江辰风座位旁边时,江辰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那个极坐标变换,很漂亮。”
林晚星的脚步顿住了,她有些意外地看向江辰风。这是她来到这个班级后,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她看到少年倚着窗,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侧脸轮廓,那双平时显得有些疏离的眼睛里,此刻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知识的欣赏和探究。
她抿了抿唇,轻声回应:“谢谢。你……你也看出来了?”
她记得,刚才在课上,当所有人都被她的解答过程吸引时,只有江辰风,在她引入极坐标变换的那个瞬间,眼神微微亮了一下。
江辰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站起身,单手插在裤袋里,状似随意地问道:“一起下楼?”
林晚星看着他,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之前的某种隔阂,似乎因为那一道题、一句点评,而悄然消融了一些。
“你以前系统地学过高等数学?”江辰风问道,这是他真正好奇的地方。
林晚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用词。“没有系统学,”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淡然,“只是……以前没人管的时候,就自己找书看,看着看着,就会了。”
自己找书看,看着看着就会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江辰风心里掀起了波澜。这需要何等的天赋,又需要何等的孤独和自律?他几乎能想象出,一个小小的女孩,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与那些艰涩的公式和符号为伴的场景。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这份触动压在了心底。
走到操场边缘,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篮球场上,男生们在奔跑呼喊;跑道上,女生们三三两两地散步聊天。
“我去那边看看。”林晚星指了指图书馆的方向。
“嗯。”江辰风点了点头。
看着林晚星独自走向图书馆的背影,清瘦而坚定,江辰风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他原本打算去篮球场活动一下的想法也打消了。
他转身,也走向了图书馆。
他想知道,这个能一眼看穿题目本质,能运用高等数学工具如臂使指,自称“看着看着就会了”的女孩,平时看的,究竟是些什么书。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江辰风很容易就在靠窗的一个位置找到了林晚星。她正埋首于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之中,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江辰风没有打扰她,只是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的书架旁,假装找书,目光却越过书架的缝隙,落在了她摊开的书页上。
下一秒,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并不是他预想中的《高等数学》或者《奥数经典》,甚至不是任何一本理科教材。
摊开在林晚星面前的,是一本纸张已经泛黄、封面略显陈旧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释义与案例精解》。
一个高二的女生,在课外时间,专注地研读着一本专业的法律条文解释?
江辰风的眉头深深皱起,一股强烈的不解和探究欲在他心中升腾。数学天才的表象之下,这个叫林晚星的女孩,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她那过于冷静的眼神背后,到底承载着怎样的过去?
他看着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那纤细的身影与那本厚重的法律书籍形成的反差,在他心中定格成一个巨大的、引人探寻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