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在失重中绷紧了全身。
他怀里的小棠像片脆弱的纸,冥体本就虚浮,此刻更轻得几乎要从他臂弯里飘走。
锁链在掌心烫得发烫,金纹震颤的频率快得几乎要割破皮肤——这是自成为引魂使以来,锁魂链最剧烈的一次反应,像在催促他快点、再快点。
抓紧我。他对着小棠的发顶低喝,尽管知道她现在昏迷不醒。
风灌进耳朵里,他能听见自己阴力运转的嗡鸣,胸腔里那团被卷王习性淬炼出的坚韧阴火烧得更旺了,竟压过了下坠的恐慌。
轰——
冲击力撞得他膝盖一弯。
林烬踉跄两步,本能地侧过身用后背抵住石墙,这才没让小棠磕到地面。
等视线从模糊中恢复,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被黑水环绕的石殿里。
黑水泛着腥甜的血气,水面浮着细碎的磷火,像撒了把揉碎的星子。
四壁刻满斑驳阴文,有些字符他认得,是冥府古籍里记载的镇魂咒,更多的却扭曲如蛇,像是被刻意抹除又复刻的痕迹。
而最中央,一具青铜棺椁正悬浮在离地三寸的位置,棺身布满细密的云雷纹,最显眼处刻着八个大字:魂玉七科·林七遗册。
林......七?林烬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白骨道人临死前的嘶吼——林七的秘密,想起引魂司档案里被涂成黑块的第七科记录,此刻所有碎片突然开始发烫,在他脑海里叮当作响。
怀里的小棠动了动。
林烬低头,正撞进一双泛红的眼。
小棠的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蝶,指尖无意识地抠住他的衣襟:这里......她声音发哑,带着百年沉淀的沧桑,是林七亲手封印的地方。
她的手突然抬起来,朝着青铜棺椁上的铭文伸去。
林烬想拦,但见她眼底浮起极淡的金芒——那是活魂器与古物共鸣时才会有的光。
指尖触到铭文的刹那,石殿突然亮起幽蓝微光,无数信息流如潮水般涌进林烬脑海。
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
画面碎片在眼前炸开:穿玄色官服的青年在案前挥笔,笔下的生死簿泛着异于寻常的暖光;他抱着啼哭的冤魂,用阴火重塑他们残缺的魂体;他跪在阎罗殿外,手中的阴阳共融策被玄铁令牌砸得粉碎;最后是血,漫过整个第七科的血,青年的官印被踩进泥里,所有档案被浇上忘川水,连名字都被从生死簿上刮去......
这不可能......林烬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想起引魂司里那些被列为的旧案——滞留阳间不肯入轮回的冤魂,被判定为执念过深,却不知他们本可以有另一种选择。魂玉计划......不是炼制活魂器的邪术?
是改革。小棠的声音从旁响起。
她仍维持着触碰铭文的姿势,眼尾泛着水光,林七大人想让阳间滞留的冤魂,不必被强行拘入阴间受刑,而是用魂玉重塑形体,自行了却执念再入轮回。
可十殿阎罗说......她喉间溢出破碎的笑,说这是越权干涉阴阳定数
锁魂链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林烬抬头,看见青铜棺椁前浮起一道虚影。
那是个眉目清俊的青年,穿着和记忆里第七科档案残页上相似的玄色官服,腰间挂着半块和白骨道人胸腔里一样的玉牌。
他望着林烬,目光温柔得像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林烬的呼吸一滞。
他能感觉到锁魂链在发烫,那是青铜链与虚影产生共鸣的震颤。你是......林七?
是我。虚影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林烬的眉心,当年我被抹除前,用最后阴力将锁魂链封入阳间。
它在等一个能坚持下去的人——像我当年一样,像你现在这样。
林烬后退半步。
他想起自己生前在键盘前敲到手指麻木,想起成为引魂使后为了多引一个魂魄在阳间守整夜,那些被同事称为的坚持,此刻突然有了更沉重的意义。我不是你。他低声说,我只是个想把KpI完成的引魂使。
虚影笑了。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像春雪融进水潭:但你会成为比我更锋利的刀。最后一道光没入林烬掌心时,一枚刻着二字的青铜令落在他手心里,用这个,撕开他们的遮羞布。
林烬握紧令牌。
青铜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脉,他突然想起引魂司里那些被尘封的旧案,想起小棠说的阴阳共融,想起白骨道人临死前说的冥府的溃烂。
胸腔里的阴火烧得更旺了,烧得他喉咙发紧:我会的。
林烬!
突然传来的呼喊惊得他抬头。
地窟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铠甲相撞的脆响。
姜九娘的声音穿透层层石墙,带着少见的急切:你还在吗?
中枢已经开始封锁记忆数据......快出来!
小棠猛地拽住他的袖子:上面有动静!
林烬弯腰将小棠打横抱起。
锁魂链在他腕间盘成银环,金纹灼灼如刃。
他望着石殿出口的方向,那里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还有冥兵特有的阴力波动——是来封锁这里的。
他低喝一声,朝着出口狂奔。
黑水在脚边溅起血珠,四壁的阴文随着他的移动忽明忽暗,像在为这场真相的逃亡唱诵战歌。
当石殿的穹顶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林烬听见了更清晰的脚步声。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的海水,将出口围得密不透风。
他抱着小棠跃出地窟的瞬间,月光般的阴火突然在头顶炸开——
拿下林烬,以及他身边的活魂器。
冰冷的命令混着铠甲摩擦声,在夜色里荡开。
林烬抬头,看见二十余身黑甲冥兵呈半圆阵型将他们包围,为首者手中的斩魂刀泛着幽光,刀尖正对着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