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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半哭嚎

牡丹江的寒冬,天黑得格外早。老李头裹着破旧的军大衣,踩着积雪咯吱作响,肩上扛着空荡荡的猎枪,心里憋着一股火。媳妇瘫在床上三个月了,药费像无底洞似的往里填,今儿个进山转了大半日,连个兔影都没见着。他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声晦气,正打算下山,瞥见不远处一棵枯死的槐树。

“这树洞倒是个避风的好地儿。”老李头缩着脖子钻进树洞,里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出火柴,打算生堆火暖暖身子。火苗刚蹿起来,一股焦糊味突然扑鼻而来——洞深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嘶叫,像是幼崽的哀鸣。老李头心里咯噔一下,借着火光望去,只见几只毛茸茸的黄皮子蜷在角落,皮毛已被火焰燎得发黑,其中一只母黄皮子正死死护着三只幼崽,眼睛瞪得通红,盯着他发出嘶哑的怒吼。

“他娘的,晦气!”老李头心头一颤,但看着黄皮子皮毛能换钱,狠心将火堆往里推了推。火焰吞噬了树洞,黄皮子的哭嚎声愈发凄厉,在雪夜里回荡,听得他后背发凉。他匆匆收拾残局,揣着猎得的黄皮子皮毛下山,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回到家中,破旧的土屋里弥漫着药味。媳妇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见他回来,虚弱地开口:“当家的,今儿个……可有猎着啥?”老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将皮毛塞进柜子,谎称:“有,明儿个就拿到镇上换钱。”夜深后,他蜷在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耳边有若有若无的哭声,像是黄皮子的哀鸣,又像是婴孩的啼哭。

子夜时分,哭声骤然清晰起来。老李头猛地坐起身,窗外寒风呼啸,哭声却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屋檐下。他壮着胆子推门出去,月光下,积雪覆盖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唯有屋檐挂着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哭声忽远忽近,时而尖锐如女鬼,时而沙哑如老妪,听得他头皮发麻。他抄起猎枪,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回到屋中,哭声仍未停歇,媳妇被吵醒,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当家的,是不是……咱惹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老李头心头一紧,想起白日烧死的黄皮子。村里老人常说,黄皮子最记仇,若伤了它们的崽,定会寻仇上门。他嘴上硬撑着:“瞎扯啥,咱又没杀它们全家。”但手却忍不住发抖。哭声持续到天明,老李头一夜未眠,眼窝深陷,脸上泛着青黑。天亮后,哭声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次日,村里传来消息:王家媳妇昨夜被吓疯了,嘴里一直念叨着“黄皮子索命”;村头老槐树上,赫然挂着三只焦黑的黄皮子尸体,尸体下方用血写着“血债血偿”。老李头心头一沉,知道这诅咒,算是缠上他了。

二、诅咒蔓延

老李头蹲在灶台前,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他布满皱纹的脸忽明忽暗。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苦涩的药味混着土屋的霉味在屋内弥漫。他攥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常年握猎枪而凸起,掌心被昨日燎黄皮子时溅出的火星烫出的水泡还未结痂,此刻被药碗的热气一熏,钻心地疼。里屋传来媳妇断断续续的呻吟,时而夹杂着几句含糊的呓语:“黄皮子……血眼睛……别来抓我……”老李头猛地将药碗重重搁在灶台上,褐色的药汁溅出碗沿,烫得他手背发红。他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仍在耳畔回响,王家媳妇披头散发在雪地里疯跑的模样,树上挂着焦黑如炭的黄皮子尸体,还有那血淋淋的“血债血偿”四个字,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裹着厚棉袄的小栓子跌跌撞撞闯进来,棉袄领口沾着几片未化的雪,冻得通红的脸上带着几分惶急:“叔,您可算在!村里都炸锅了!王家婶子疯了,满村乱窜,嘴里喊着‘黄皮子索命’,好几个汉子去拦都差点被她挠破脸!还有那棵老槐树,三只黄皮子尸体挂在枝桠上,血顺着树干淌下来,冻成了冰柱子,瞅着就渗人!”小栓子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纸面被雪水浸得发软,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日之内,血祭消灾”,墨迹未干,像是仓促间写就。老李头猛地起身,猎枪从墙角滑落,砸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你叔我打猎半辈子,刀山火海都闯过,啥邪乎玩意儿没见过?不过是几只畜生作祟,能翻起多大浪!”他吼得声嘶力竭,却忍不住望向窗外——积雪覆盖的院子里,昨夜被哭声惊落的冰棱碎片仍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小栓子却不为所动,上前一步,靴子踩碎地上的冰碴:“叔,您昨儿个进山那趟,可碰见啥了?”老李头喉头一哽,喉咙里像卡了块炭火,烧得发疼。小栓子压低声音,声音带着颤抖:“今儿个我顺着黄皮子脚印追到后山,发现那脚印竟通到一处铁网陷阱!铁丝上还缠着几撮黄毛,上头沾着血迹,明显是人为设的局。这村里怕是有人盯上了黄皮子,用陷阱抓它们剥皮!您说,会不会是王瘸子那伙人?他们前些日子还在镇上酒馆吹嘘,说弄到了批上好的黄皮子皮货……”老李头心头一震,盗猎陷阱?王瘸子那伙人?他想起三年前,自己曾撞见王瘸子在禁猎区下套,两人差点动了刀子。若真是他们先惹怒了黄皮子,自己不过是被牵连的替罪羊?可此刻,里屋媳妇的喘息声愈发急促,药罐已见底,他攥着空药包的手关节发白,像枯树枝般颤抖——药费还差一半,若再筹不到钱,媳妇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正僵持间,门外传来一阵铜铃响,铃声忽急忽缓,像是某种诡异的暗号。张神婆裹着绣满符咒的深蓝披风踱进来,披风边缘镶着獠牙状的铜饰,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她三角眼扫过众人,停在老李头身上,瞳孔猛地收缩:“李大兄弟,你这屋子的阴气,老远就闻着了。黄皮子的冤魂缠着门框呢,瞅瞅这窗棂上的冰花,都凝成了爪子形状!”她突然甩开披风,露出腰间挂着的龟壳卦盘,卦盘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灶火映照下泛着幽光。她将龟壳掷在八仙桌上,龟壳滚动的声响惊得老李头媳妇呻吟一声。龟壳停下时,裂纹赫然指向北方——正是后山的方向。张神婆嘴唇翕动,念出一串咒语,咒语声混着铜铃响,在屋内回荡:“黄皮子母,三崽殒命,血债血偿,需亲族血祭,以冤还冤!”老李头腾地起身,攥住她的袖子,袖口粗糙的布料几乎被他扯裂:“神婆,您可有解法?我媳妇还瘫在床上,不能让她遭罪啊!”张神婆三角眼闪过一丝精芒,倏然抽出袖子,铜铃晃得叮当响:“解法?需得血祭,用沾过黄皮子命的亲族之血,引冤魂入土。不过……”她突然停住,目光如毒针般扫过小栓子,声音压低,带着某种黏腻的寒意,“这血,得是亲族,且沾过黄皮子命的血,否则……冤魂会顺着血脉,把全家都拖进阴曹地府!”

小栓子闻言色变,上前一步,靴底碾碎地上的冰碴,溅起的碎冰碴打在张神婆的披风上:“神婆,您这话什么意思?血祭可是犯忌讳的!当年老猎户赵三爷用血祭镇黄皮子,结果全家都死在了自家炕头!”张神婆冷笑一声,将铜铃晃得愈发急促,铃声如催命符般刺耳:“忌讳?命都快没了,还顾得上忌讳?李大兄弟,三日之内若不祭血,你家这院子,怕是得被黄皮子踏平了!”说罢,她甩袖离去,披风上的獠牙铜饰刮过门框,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铜铃声响在雪地上拖出一道诡异的尾音,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冤魂在尾音中低泣。

夜幕渐沉,土屋内仅剩一盏煤油灯,火苗被窗外的北风撩得忽明忽暗。老李头瘫坐在炕头,望着媳妇烧得通红的脸颊,她枯瘦的手腕硌得他掌心生疼,呻吟声已转为气若游丝的呜咽。他攥着那张皱巴巴的黄纸,纸上的墨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小栓子仍在院中查看黄皮子脚印,忽然惊呼:“叔,您看这脚印方向——直通后山盗猎窝点!脚印边上还有新鲜的铁锈味,肯定是新设的陷阱!”老李头踉跄起身,猎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枪管上凝结的霜花像一层白鳞。他循着脚印望去,雪地上歪歪扭扭的爪印,时而夹杂着细如发丝的铁丝痕迹,最终消失在漆黑的山林深处。他脑中轰然作响:若真是王瘸子盗猎在先,激怒了黄皮子,自己不过是替他们挡了灾?可此刻,媳妇的喘息声愈发急促,药罐已见底,他别无选择……

“小栓子,明儿个随我进山。”老李头咬牙道,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嘶哑。猎枪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枪托抵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勇气。小栓子欲言又止,最终只叹口气,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靴底积雪簌簌落下:“叔,我陪您。但黄皮子的事,没那么简单……它们记仇,更记恩。若咱们真能诚心祭血赔罪,或许……”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哭声如幼崽濒死的哀鸣,在雪夜里撕扯着每个人的耳膜。老李头手一抖,猎枪险些滑落,他望向漆黑的窗外,恍惚间,似乎看见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在雪幕中闪烁,如地狱的鬼火……

三、洞穴秘踪

天还未亮透,老李头便攥着猎枪,领着小栓子往山里摸去。山风裹挟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小栓子踩着老李头的脚印,靴底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两人循着黄皮子脚印前行,脚印在雪地上歪歪扭扭,时而夹杂着细如发丝的铁丝痕迹,最终拐进一片枯树林。林子里死寂得瘆人,枯枝在风中发出“咔咔”的断裂声,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黑暗。

“叔,您瞅这树。”小栓子突然停下,指着树干上一道新鲜的抓痕,抓痕深可见木,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老李头凑近一闻,一股焦糊味混着腥气扑鼻而来,他猛地后退一步,喉咙发紧:“是黄皮子的爪子……可咋还带着火燎味儿?”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哭声如幼崽濒死的哀鸣,在山谷间回荡。老李头手一抖,猎枪险些滑落,小栓子攥紧腰间匕首,警惕地环顾四周。

两人循着哭声继续深入,积雪愈发厚重,脚印在雪地上时隐时现。突然,小栓子脚下一绊,踢到一块冻硬的土块,土块滚落,露出底下半截生锈的铁丝网。铁丝网上缠着几撮黄毛,毛尖凝结着暗褐色的血痂。“盗猎陷阱!”小栓子蹲下身,指尖拂过铁丝,指尖沾上些许铁锈,“这陷阱新得很,铁锈还没被雪水泡透。王瘸子那伙人肯定就在这附近!”

老李头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忽然瞥见前方雪坡上有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散落着几片焦黑的皮毛,皮毛边缘蜷曲,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他心头一颤,攥紧猎枪,猫着腰朝洞口摸去。洞内幽深,冷风裹挟着一股腐臭味迎面扑来,老李头举起煤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洞壁——洞壁上布满抓痕,抓痕交错如蛛网,焦黑的痕迹顺着洞壁蜿蜒而上,像是某种生物在剧痛中挣扎时留下的。

“叔,您看那!”小栓子突然惊呼,声音带着颤抖。老李头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洞深处赫然堆着几具焦黑的尸体,尸体蜷缩如团,皮毛焦糊粘连,依稀能辨出是黄皮子的身形。其中一具尸体腹部被剖开,内脏散落一地,血已冻成紫黑色冰碴。最骇人的是,尸体旁散落着几枚弹壳,弹壳表面刻着古怪的符号,老李头认出那是王瘸子团伙特有的标记——一朵带刺的梅花。

“王瘸子这挨千刀的!”老李头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他们不止下套,还开枪打黄皮子!这哪是打猎,分明是赶尽杀绝!”小栓子蹲下身,拾起一枚弹壳,弹壳在灯下泛着冷光:“这些黄皮子怕是遭了毒手,母黄皮子寻仇,咱村成了替罪羊……”正说着,洞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像是有人踩过积雪。老李头猛地举起猎枪,枪口对准洞口,心跳如擂鼓。

“谁?”小栓子低声喝道。洞外传来一声沙哑的轻笑,笑声在洞内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李大兄弟,这么急着找证据,是想把王瘸子送官啊?”话音未落,洞口人影一闪,王瘸子叼着烟卷,跛着脚走进洞来,身后跟着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三人腰间皆别着猎枪。王瘸子吐出一口烟圈,烟圈在灯光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昨儿个张神婆算卦,说这山里有‘血债’,我寻思着,莫不是老李头烧了黄皮子崽,惹了祸事?没想到,还真让我撞见了。”

老李头喉头一哽,枪口微微发颤:“王瘸子,你们为剥皮赚钱,滥杀黄皮子,现在诅咒缠村,你还不收手?”王瘸子嗤笑一声,烟头在黑暗中明灭:“收手?黄皮子皮一张能换半头牛的钱,老子凭什么收手?至于诅咒……”他突然逼近一步,烟头烫得老李头后退半步,“张神婆说了,血祭就能消灾。李大兄弟,不如咱合作,你提供黄皮子巢穴,我们抓活的剥皮,赚了钱分你一半,够你媳妇抓药了吧?”

老李头瞳孔骤缩,怒火翻涌:“你当老子是畜生?”话音未落,王瘸子突然抬枪,枪口对准小栓子:“合作不合作,可由不得你!”与此同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嚎,哭声如潮水般涌来,洞壁上的焦痕仿佛活了过来,在灯光下扭曲蠕动。王瘸子三人脸色骤变,王瘸子扣动扳机,枪声在洞内炸响,硝烟弥漫中,小栓子猛地扑倒老李头,子弹擦过老李头肩头,鲜血溅在洞壁上,与焦黑的痕迹混作一团。

“跑!”老李头嘶吼着,攥住小栓子的手,两人跌跌撞撞朝洞外狂奔。身后哭嚎声愈发凄厉,仿佛有无数黄皮子冤魂在撕扯着他们的脊背。王瘸子三人的咒骂声与枪声交织,子弹在雪地上溅起雪雾。老李头踉跄着逃出洞口,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洞穴轰然坍塌,烟尘裹挟着哭嚎声冲天而起,仿佛大地在吞噬罪孽。

老李头瘫坐在雪地上,肩头伤口渗出的血已冻成冰晶。小栓子喘着粗气,望着坍塌的洞穴,喃喃道:“叔,王瘸子他们……怕是没跑出来。”老李头攥紧染血的猎枪,目光如淬了冰:“这债,得有人还。张神婆与王瘸子勾结,她算的卦,怕不是消灾,是引咱们入局……”夜色渐深,雪地上,几枚刻着梅花印记的弹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簇等待燎原的火种。

四、陷阱与反击

雪夜如墨,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老李头家的窗棂上敲出细密的“咔嗒”声。他蜷缩在炕头,肩头伤口的血痂裂开,渗出腥黑的血水,混着汗渍浸透粗布衫。媳妇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传来,药碗里的汤药早已凉透,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膜。老李头攥着那枚刻着梅花印记的弹壳,指节发白,仿佛要将那铁疙瘩捏碎。窗外,若有若无的哭嚎声时远时近,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勒得他心口发紧。

小栓子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映得他眉间的愁纹愈发深刻。“叔,张神婆今早又去王家了,说是做法驱邪,可村里二狗子瞅见她从王瘸子家后门溜出来,怀里揣着个鼓囊囊的布袋,布袋口还露着黄皮子毛!”小栓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子火气,柴火“噼啪”爆响,火星溅在干裂的地面上,转瞬熄灭。

老李头猛地起身,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踉跄一步,险些撞翻炕头的煤油灯。灯油在玻璃罩里晃荡,光影扭曲如鬼魅。“这老虔婆,定是给王瘸子通风报信!”他喉头滚动,咽下一声痛哼,抓起猎枪的动作却利落如旧。枪管在掌心发烫,仿佛有团火在烧,那是他年轻时猎熊留下的枪,枪托上刻着的“敬山”二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斑驳。

“叔,硬拼不行!”小栓子突然拦在他身前,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眼底却闪着狠劲儿,“王瘸子那伙人还有枪,咱得智取。不如设个陷阱,引他们上钩,再联合村里人围剿!您忘了,黄皮子最记仇,咱用它们的皮做个引子,准能把那伙贼崽子勾出来!”

老李头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猎枪重重磕在门框上,震落一层积灰:“就按你说的办!用黄皮子引他们来!”他转身翻出早年捕兽的铁夹子,夹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又掏出那枚梅花弹壳,指尖摩挲着刻痕,仿佛能触到王瘸子团伙的阴狠。“这玩意儿,就是他们的催命符!”他喃喃道,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树皮。

次日晌午,村口老槐树下,老李头将一只剥了皮的黄皮子尸体悬在枝头,尸体皮毛被刻意摆成狰狞姿态,血顺着树干滴落,在雪地上凝成暗红的冰花。小栓子则带着几个信得过的猎户,在四周雪地埋下铁夹子,夹齿涂了黄皮子血,腥气在冷风中丝丝缕缕散开。众人屏息躲在暗处,老李头攥着猎枪,掌心沁出冷汗,伤口的刺痛让他牙根发酸,恍惚间又想起那夜误杀黄皮子崽的惨状——那崽儿尚在哺乳期,母黄皮子哀嚎着扑来时,他的枪响了……

暮色渐沉,雪地上响起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王瘸子跛着腿,领三个汉子现身,三人皆裹着厚棉袄,腰间猎枪沉甸甸坠着,棉袄领口露出暗青的纹身,正是梅花标记。王瘸子眯眼盯着槐树上的黄皮子,嘴角勾起一抹狞笑:“老李头这蠢货,还当用黄皮子能钓大鱼?不过,这皮货倒是上等货色,剥下来能换半头牛的钱!”他话音未落,小栓子突然从树后跃出,匕首寒光一闪,割断吊着黄皮子的绳索。黄皮子尸体轰然坠地,血溅在雪地上,瞬间,四周哭声骤起,凄厉如幼崽哀鸣,树梢积雪簌簌而落,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撕扯夜幕。

王瘸子脸色骤变,举枪欲射,却忽觉脚下异动。小栓子早有准备,大喊一声:“动手!”四周雪堆突然炸开,猎户们掀翻伪装,铁夹子“咔咔”作响,瞬间困住两名盗猎者。其中一人惨叫着挣扎,铁夹咬住脚踝,鲜血染红了雪地,另一人则被猎户老赵一锄头砸中膝弯,跪倒在地。王瘸子踉跄后退,靴子却踩中暗埋的铁丝套,整个人被倒吊而起,棉袄被划破,露出腰间鼓囊囊的钱袋,钱袋里竟塞满张神婆的符咒,符咒上沾着黄皮子血,在风中簌簌作响。

“王瘸子,你还有脸说李大兄弟惹祸!”老李头从暗处走出,猎枪对准王瘸子眉心,枪口微微发抖,却稳如磐石。王瘸子悬在空中,脸涨成猪肝色,嘶吼着:“放老子下来!钱分你们一半!黄皮子诅咒,张神婆有解法!她说了,只要杀了老李头,怨气就散了!”

老李头却嗤笑一声,枪口微抬,喉头滚出一声低吼:“解法?怕是解的是你们的心头大患吧!”话音未落,村口突然传来一阵铃铛响,张神婆裹着符咒披风,竟领着王家媳妇缓缓走来。王家媳妇双目赤红,披头散发,嘴里念念有词:“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她脖颈上青紫的掐痕触目惊心,正是被黄皮子缠身的印记。张神婆三角眼扫过众人,甩出三道符纸,符纸在风中骤燃,火光映得她脸如鬼魅:“李大兄弟,你杀了黄皮子崽,这债得用命还!今日,你们谁都别想活!”

老李头瞳孔骤缩,正欲扣动扳机,身后却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王家媳妇突然扑向张神婆,指甲深深掐进她脖颈:“骗子!你骗我男人下套,害我被黄皮子缠身!你说只要帮你抓黄皮子,就能保平安,可现在我夜夜梦见那崽儿扒我窗户!”张神婆惨叫着挣扎,符咒披风被撕扯成碎片,露出内里缝着的黄皮子爪牙,爪牙上沾着未干的血迹,竟是她用活黄皮子的爪子炼成的邪器。众人这才惊觉,所谓“神婆”,不过是利用村民恐惧,与盗猎者勾结,以诅咒为名,行敛财之实,甚至用活祭黄皮子来炼邪术!

“神婆”骗局被揭,村民群情激愤,抄起家伙围拢上来。王瘸子见势不妙,挣脱铁丝套,举枪乱射。老李头嘶吼一声,猎枪轰鸣,子弹正中王瘸子持枪的手腕,枪械坠地,溅起雪雾。小栓子趁机跃起,匕首刺入王瘸子大腿,血染红了雪地。盗猎团伙彻底溃败,众人押着他们跪在老槐树下,雪地上拖出几道猩红的痕迹。

雪越下越大,老李头拄着猎枪,踉跄走向张神婆。张神婆瘫坐在地,符咒散落如废纸,她哆嗦着求饶:“李大兄弟,我错了……我解诅咒,只求留条命!”老李头却将染血的梅花弹壳掷在她面前,声音如铁:“解?你解得了人心贪欲,解得了黄皮子冤魂吗?”突然,一声尖啸划破夜空,雪地上凭空现出一道黄影,黄影双目赤红,如鬼火飘忽,周身裹着黑雾,爪尖滴落的血珠在地面滋滋作响,竟是黄皮子母妖显形!

黄影直扑张神婆而去,张神婆惨叫着翻滚,身上瞬间多出数道血痕,仿佛被无形利爪撕扯。她挣扎着抓起一把符灰撒向黄影,符灰却在触及黑雾的瞬间化作青烟消散。众人骇然,只见黄影在张神婆身上盘旋片刻,忽又化作一阵阴风,卷着符咒残片,掠过王瘸子等人。盗猎者们纷纷抱头蜷缩,身上衣物无风自裂,露出一道道血痕,恰与他们猎杀黄皮子时留下的伤口位置相同!黄皮子母妖的复仇,竟以血还血,以伤偿伤!

雪停时,老李头肩头伤口不再刺痛,青紫渐褪。村中哭声亦消,老槐树上的黄皮子尸体化作焦灰,随风而散。老李头将盗猎者的赃物分与村民,自己只留下那枚梅花弹壳,钉在门楣上,如一道警醒世人的符咒。他取来烈酒,浇在黄皮子母妖显形处,火光腾起,映得他眼中泛起水光:“对不住……俺错了,不该为一时贪念,害了崽儿,也害了村人。”

此后,老李头终其一生未再举枪伤兽。每逢雪夜,他必在院中焚香,香灰里总掺着几粒黄皮子毛,说是与山灵赔罪。临终前,他将猎枪熔成铁犁,耕于山脚,墓碑上刻着一行字:“万物有灵,贪念为祸”。而那枚梅花弹壳,被小栓子嵌进新猎户祠堂的梁柱,每逢有新人入行,皆要对着弹壳起誓:不滥杀,不贪欲,敬山如敬天。

五、生死谈判

雪后初霁,天边泛着鱼肚白,老李头家院里的积雪被踩得泥泞不堪。堂屋中央,王瘸子被捆在长凳上,脚踝缠着止血的破布,仍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小栓子持猎刀守在门口,刀刃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老李头蹲在灶台前熬药,药罐咕嘟作响,药香混着血腥味在屋里弥漫。他肩头伤口已结痂,可每呼吸一次,仍能感觉到皮肉下似有爪子挠动的刺痛——那是黄皮子母妖留下的诅咒印记,虽未消散,却不再噬骨。

“李大兄弟,放了我吧!”王瘸子突然嘶哑着开口,三角眼在肿胀的脸上挤出狡黠的褶子,“我背后那老板,你惹不起!咱做个交易,你放了我,我保证他不再来村里搅事,还分你一成猎货!”老李头搅药的木勺顿了顿,药汁溅在炭火上,嗤地腾起一缕青烟。

“一成猎货?”老李头嗤笑一声,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碗底磕出裂纹,“王瘸子,你当俺还是当年那个糊涂蛋?你们杀的黄皮子,剥的皮,哪一张不是沾着血债?如今倒想拿赃钱买命?”他转身抽出钉在门楣上的梅花弹壳,弹壳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这玩意儿,是你老板给的吧?俺在洞穴里捡到的,刻着梅花印,和你们枪里的子弹一模一样!”

王瘸子脸色骤变,喉头滚动,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张神婆凄厉的喊叫:“李大兄弟!放我进去!我有话说,关于黄皮子母妖的诅咒,我能解!”老李头眉头拧紧,小栓子欲拦,他却摆摆手:“让她进来,这老虔婆,肚子里还有货没倒干净!”

张神婆踉跄着闯进门,符咒披风残破如烂布,头发散乱如鬼。她跪在老李头面前,指甲抠进泥地,声音带着哭腔:“李大兄弟,我错了!黄皮子母妖的诅咒,不是靠杀人能解的……它要的是血债血偿,但还有条活路!只要……只要用活人献祭,它就能消怨!”她猛地抬头,眼中闪着癫狂的光,“王瘸子,让他去!他手上沾的血最多,把他献祭,母妖就能放过村里人!”

王瘸子闻言,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嚎叫,挣扎着欲扑向张神婆,却被小栓子一脚踹翻在地:“放你娘的屁!张老巫婆,你当年用活黄皮子崽炼符,如今还想用老子当替死鬼!”堂屋陷入混乱,老李头却忽然沉默,他攥着梅花弹壳,指节发白,目光穿过窗棂,望向远处山林——雪地上,一道黄影如鬼魅般掠过树梢,正是黄皮子母妖的踪迹。

暮色渐沉,老李头拄着猎枪,领众人来到村口老槐树下。树根处积雪已被刨开,露出一个暗红土坑,坑底渗着黄皮子血,正是母妖显形之处。王瘸子被押在坑边,张神婆则被捆在一旁,瑟瑟发抖。老李头将药碗递给小栓子,碗中浓黑的药汁泛着苦腥:“栓子,给王瘸子灌下去,这是俺用黄皮子血配的苦药,能暂压诅咒痛。”小栓子迟疑片刻,终是强灌入王瘸子喉中。药汁入腹,王瘸子嘶吼渐弱,却仍瞪着眼,血丝密布。

老李头转身,猎枪抵在张神婆胸口,声音如铁:“老虔婆,把解法说出来,真解法!”张神婆哆嗦着掏出一卷残破符纸,符纸上密密麻麻画着黄皮子图案,中间却用血写着“赎罪”二字:“母妖要的不是命,是赎罪……需猎户自断猎枪,立誓永不再伤山林生灵,再以血祭坑,它才会消怨。但……但若无人献祭,诅咒会反噬全村!”

老李头瞳孔骤缩,喉头滚出一声低吼。远处,黄皮子母妖的嚎哭骤起,哭声如刀,刮得树梢积雪簌簌而落。他忽然举起猎枪,枪口却对准自己:“俺当年误杀黄皮子崽,这债,该俺还!”话音未落,小栓子猛地扑上前,死死按住枪管:“叔!不能!您要是走了,谁带俺守这山!”

王瘸子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笑:“李大兄弟,你糊涂!俺才是该死的!张神婆这解法,分明是哄人!她当年炼符,杀的黄皮子比俺多十倍!”他挣扎着扑向血坑,眼中竟泛起泪光,“俺这辈子作恶多端,但不想连累村里娃!这债,俺来扛!”说罢,他竟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血坑,嘶吼着:“黄皮子母妖,俺王瘸子今日血祭,只求你放过乡亲!”

血雾坠入坑中,刹那间,黄影骤现,黑雾裹着利爪,直扑王瘸子而去。王瘸子浑身抽搐,衣物瞬间撕裂,血痕如蛛网密布,却咬牙不吭。老李头攥枪的手颤抖着,突然,他猛地将猎枪砸向地面,枪管断裂,迸出火星。他抓起断枪,刺破掌心,鲜血滴落血坑:“黄皮子母妖,俺老李头今日断枪立誓,此生再不伤山林一兽!王瘸子血债,俺代他赎一半!”血珠坠入坑中,与黄皮子血交融,竟泛起幽幽蓝光。

黄影在空中凝滞片刻,黑雾渐散,露出一只巨大的黄皮子轮廓,双目赤红如血,却不再嘶吼。它俯身舔舐坑中血,突然仰天长啸,啸声悲怆如歌,震得树梢积雪轰然崩塌。啸声渐歇,黄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夜空,唯余坑中血水,悄然渗入大地。

雪夜重归寂静,老李头瘫坐在地,掌心伤口渗着血,断枪碎片散落四周。王瘸子浑身血痕,却喘着粗气,竟未死,只是瘫如烂泥。张神婆瘫在一旁,符纸被雪浸透,再无一丝邪力。小栓子扶起老李头,声音哽咽:“叔,这债,算清了?”

老李头望着天际残月,长叹一声,将断枪碎片埋入土坑:“清了……但债,永远清不完。从今往后,俺守着这山,守着这断枪,守着黄皮子的怨,也守着人的悔。”他转身,肩头伤口的刺痛竟悄然消散,唯余一道淡青的爪痕,如一道永恒的烙印。

此后,村中再无黄皮子夜哭。老李头将断枪熔成铁犁,耕于山脚,犁沟处竟长出簇簇野菊,黄蕊如金。每逢雪夜,他必在院中焚香,香灰里掺着黄皮子毛,火光映得他眼中泛起水光。临终前,他将那枚梅花弹壳交与小栓子,壳上刻着一行新字:“枪断,心不断;债清,念长存。”

终章·雪落无声

雪又落了,纷纷扬扬,如絮如羽,覆满老李头家院前的青石阶。他蜷在藤椅上,裹着褪色的靛蓝棉袄,膝头搁着那柄熔枪而成的铁犁。犁柄被岁月磨得油亮,刻痕里嵌着陈年血垢,却再未沾过兽血。小栓子蹲在檐下编竹笼,手指翻飞如蝶,笼眼细密如网,却不再是捕兽的陷阱,而是为护林队新制的鸟巢。

“叔,后山那棵老柞树,今早落了窝雀儿,毛色可鲜亮!”小栓子抬头,眉间染着笑意,嗓音里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添了几分沉稳。老李头眯眼望着天际,喉头滚出一声沙哑的笑:“雀儿知山林安,才敢落脚。当年黄皮子夜哭时,连麻雀都躲着咱村飞。”

院门吱呀作响,王瘸子跛着腿进来,怀里揣着捆新柴,棉袄补丁摞补丁,却干净利落。他搁下柴,挠挠头:“李大兄弟,护林队今儿巡山,缺人手不?我这腿虽瘸,眼还尖,瞅得见雪地里偷猎的脚印!”老李头咳了两声,摆手示意他坐,药碗在炭火上煨着,腾起一缕苦香:“瘸子哥,如今偷猎的少了,但山里的活计多。你往后就跟着栓子,教他辨兽迹,咱护的不单是林子,是山魂。”

三人笑作一团,笑声惊起檐下麻雀,扑棱棱飞向远处山林。老李头忽觉肩头刺痛,抬手抚去,那道青爪痕已淡如云絮,唯有掌心断枪刺出的疤,仍如一道铁箍,勒着往昔罪孽。他想起那夜断枪立誓,黄皮子母妖化作青烟消散时,天际掠过一道金线,恍如神谕。

暮色渐浓,老李头拄着梨木杖,踱至村口老槐树。树根处血坑早被新土填平,槐枝上却栖着一对黄皮子,母兽毛色泛金,崽儿绒毛尚软,皆歪头盯着他,黑眸如墨,却无半分戾气。老李头掏出布袋,撒一把晒干的松子,黄皮子母子嗅了嗅,竟未避,反而蹭了蹭他衣角。他喉头哽住,一滴浊泪坠入雪中,倏忽融化:“冤债清了,林子活了……”

夜半,老李头房中烛火忽明忽暗。小栓子推门而入,却见叔父倚在炕头,嘴角噙笑,手中紧攥那枚梅花弹壳。弹壳刻痕里,不知何时添了行小字:“枪断,心不断;债清,念长存。”他指尖尚有余温,肩头爪痕已褪尽,唯余炕头铁犁,在月光下泛着哑光,似在低语。

次日晨,积雪覆满窗棂。小栓子将老李头葬于后山向阳坡,坟前立碑,碑上无字,唯嵌一枚梅花弹壳。王瘸子拄拐铲雪,忽见远处雪地上,一行黄皮子爪印蜿蜒向山林深处,爪印旁竟伴着一串雀儿蹄痕,如墨点缀在素绢之上。

春来时,老槐树抽了新芽,嫩绿如星。小栓子率护林队巡山,腰间别着新制的竹哨,哨音清亮,惊起林间雀群。王瘸子蹲在溪边,教新来的年轻人辨兽踪,忽指着一处雪窝:“瞧,黄皮子崽儿刨的,轻浅,不似盗猎者的重靴印。”年轻人点头,在记录本上画下爪痕,笔尖沙沙,如春蚕食叶。

又一年雪落,村中孩童围在老李头坟前,听小栓子讲黄皮子夜哭的故事。孩童们睁圆了眼,却无人惧怕,只指着远处山林:“栓子叔,那黄皮子母子,真是咱村的守护神吗?”小栓子笑着点头,将松子撒向林间,黄影一闪,松子顷刻无踪。他望向天际,云隙漏下一缕金线,恰似当年老李头断枪时所见的神谕。

雪落无声,覆满碑前弹壳,却掩不住刻痕里的誓言。山林深处,黄皮子啼鸣与雀儿啁啾交织,如一曲无声的谣,传向无垠的雪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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