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突厥二十万铁骑围攻安西都护府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紫微城上空炸响。内忧未平,外患骤至,且是帝国经营西域的战略支点面临陷落的危局!消息传开,原本因党争而暗流涌动的朝堂,瞬间被一种更为恐怖的氛围笼罩——亡国之危!
枢密院紧急军议在肃杀的气氛中召开。兵部衙门内,烛火通明,巨大的西域沙盘前,陈烬一身戎装,面色冷峻如铁。老灰头、慕容翰的信使、兵部、户部、工部尚书等重臣齐聚,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陛下!”兵部尚书指着沙盘上龟兹的位置,声音嘶哑,“郭孝恪将军麾下只有兵马三万,被困孤城,面对二十万敌军,已是苦苦支撑!吐谷浑切断河西道,援军粮草难以送达!安西若失,则我十年经营西域之心血,毁于一旦!西突厥兵锋便可直指敦煌、酒泉,河西危矣!”
“粮草军械如何?”陈烬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户部尚书额头见汗:“启禀陛下,国库存粮,经去罗赈灾、今罗罗河西屯田,已去大半。若要组织大军远征,至少需调粮三百万石,民夫二十万!这……这尚未计算沿途损耗!且今罗关中有旱情,河南有涝灾,强征粮秣,恐激起民变啊!”
工部尚书紧随其后:“军械库存,弓弩甲胄尚可支撑一场大战,然运输艰难!从洛阳至安西,万里之遥,车马驼队,至少需三个月!恐……远水难解近渴!”
困难如山,压在每个人心头。远征西域,后勤压力极大;若不救,则西域崩盘,国威扫地,且河西门户洞开。
“陛下!”老灰头须发戟张,扑通跪地,“老臣愿亲提一军,星夜驰援!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郭孝恪救出来!”
“不可!”慕容翰的信使急忙道,“大司马乃国之柱石,岂可轻动?且洛阳至安西,路途遥远,大军未至,恐城已破!都督(慕容翰)之意,是请陛下发河西、陇右之兵,就近驰援,或可有一线生机!”
“河西陇右兵马,要防御吐谷浑和吐蕃,能动用多少?”陈烬冷静地问。
“至多……五万精锐骑兵,已是极限。且需速战速决,无法久持。”
五万对二十万,还是劳师远征……胜算渺茫。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谢安,忽然开口:“陛下,臣有一言,或可……行险一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讲。”陈烬目光锐利。
谢安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一条惊人的路线:“正面救援,希望渺茫。不若…… 围魏救赵 !”
“西突厥倾巢而出,其漠北王庭必然空虚!陛下可遣一智勇双全之上将,率一支绝对精锐的轻骑,不必走河西走廊,而是向北,出云中,穿漠南,直插西突厥王庭 所在 金山 (阿尔泰山) !端其老巢,焚其粮草,掳其家小!”
“乙毗咄陆可汗闻讯,必心神大乱,回师救援!届时,安西之围自解,我河西援军可趁势掩杀,与郭孝恪里应外合,必可大破敌军!”
此计一出,满座皆惊!这无异于一场豪赌!千里奔袭,深入不毛,直捣黄龙!成功则名垂青史,失败则全军覆没!
“此计……太过行险!”老灰头摇头,“深入漠北,地理不明,补给断绝,若被发觉,便是孤军深入,十死无生!”
“然,确是眼下唯一可能扭转战局之策!”慕容翰的信使眼中放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皇帝。这个决断,千钧重担,系于一人之身。
陈烬死死盯着沙盘上那条孤注一掷的路线,目光闪烁,脑海中飞速权衡。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汗水从他额角滑落。
良久,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决绝的光芒!
“谢安此计,虽险,却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 的唯一良机!”
“朕意已决! 就这么办!”
他随即下达了一连串石破天惊的命令:
“老灰头!”
“臣在!”
“朕命你为 征西大元帅 , 总督 河西、陇右、朔方诸军事 ! 率五万精骑,出凉州,做出大举西进,救援安西的态势!稳扎稳打,吸引敌军主力注意力!此为明棋!”
“猴子!”
“末将在!”猴子踏前一步,他因平定淮南有功,已晋爵国公。
“朕命你为 奇袭大都督 ! 精选跳荡营及北府骑兵中最精锐的一万死士,一人三马,携半月干粮,大量火油、弩箭!三日后,自云中秘密出发,沿 参天可汗道 (古漠北通道),直扑金山王庭!不惜一切代价,给朕 掀了西突厥的老巢 ! 此乃暗棋,亦是胜负手!”
“慕容翰!”
“臣在!”信使跪地。
“传朕旨意:命慕容翰为 安西道行军副大总管 , 辅佐郭孝恪 , 死守龟兹 ! 告诉他,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 朕的援军,必到 !”
“其余各部!”陈烬目光扫过众臣,“兵部,全力筹措军械,尤其是强弓硬弩,箭矢火器!户部,加征 东南财赋之地 的 ‘ 备边捐 ’ (临时战争税),但 严令 不得盘剥小民 , 主要摊派于富商巨贾 ! 工部,征调所有官民船只、车马,保障运输!御史台、刑部,给朕盯紧地方,有敢趁战事贪墨、扰民者, 立斩不赦 !”
一道道军令,如同疾风骤雨,清晰、果决、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整个帝国,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军议散去,众臣领命而去,各自忙碌。陈烬却独自留在沙盘前,久久伫立。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代表龟兹的那座小小模型,仿佛能感受到那座孤城承受的如山压力。
“郭孝恪……坚持住……猴子……看你的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的内外高压,即使是以他的钢铁意志,也感到了沉重的负担。
然而,就在这帝国命运悬于一线的关键时刻,一个更令人心悸的消息,由“鹰眼”大都督韩迁 面色惨白地密报入宫:
“陛下!‘鹰眼’ 江南镇抚司 急报!吴郡顾氏、陆氏 等江东士族首领,近日与 荆州刺史 、 皇次子晟 之舅父 萧铣 往来密切!似有异动!且…… 岭南 谯国夫人冼氏 病重,其部族内部 争权夺利 , 恐生变乱 !”
内忧,并未因外患而平息,反而有 火上浇油 之势! 有人想趁皇帝精力被西域战事牢牢牵制之机,在内部浑水摸鱼!
陈烬听完密报,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一把扶住沙盘边缘,才勉强站稳。内外交困,祸不单行!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一阵眩晕。
“陛下!”韩迁大惊,欲上前搀扶。
陈烬猛地抬手阻止,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短暂的迷茫和疲惫迅速被更深的寒意和决绝所取代。
“好……好得很!”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都想跳出来是吧?都想看看朕这跟 擎天巨柱 ,到底会不会倒下是吧?”
“那朕就让你们看清楚!”
他挺直脊梁,目光如两道利剑,刺破殿堂的阴霾:
“韩迁!”
“老臣在!”
“加派‘鹰眼’精锐,给朕 盯死江东、荆州、岭南 ! 但有异动, 先斩后奏 !”
“传密旨给 猴子 : 奇袭成功之后,不必回师, 即刻南下 , 坐镇 江陵 ! 朕许他 临机专断之权 ! 江东、岭南,但有敢 轻举妄动者 , 无论涉及谁, 格杀勿论 !”
“再, 以八百里加急,传旨 广州刺史 、 交趾太守 : 严加戒备,安抚冼氏部众 ! 若冼氏内部有变, 可 便宜行事 , 必要时, 武力平定 !”
这一刻,陈烬不再仅仅是运筹帷幄的帝王,更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他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同时扑灭内外所有的烽烟!
“陛下……如此,是否太过……酷烈?”韩迁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心惊胆战。
“酷烈?” 陈烬猛地转身,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是他们逼朕的! 既然他们不想让朕好好治国,那朕就 先 杀人 , 再 治国 ! 滚下去办事!”
韩迁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退出。
空荡荡的兵部大堂内,只剩下陈烬一人。他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动他玄色的衣袍。远处,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闪烁,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
他仰望星空,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父皇……这就是……帝王之路吗?” 他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燕太祖,只是一个背负着整个帝国重担的人。
但下一刻,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
“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朕…… 永不言悔 !”
“来吧!都来吧!让这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朕倒要看看,是你们先耗尽朕的心力,还是朕…… 先把你们 全都 碾碎 !”
他猛地关上窗户,将无尽的夜色与杀机,都关在了身后。
帝国的命运,已系于这即将展开的万里奔袭与内部的残酷清洗之上。而陈烬,这位孤家寡人,将以其坚不可摧的意志,独自面对这 倾天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