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半开，正午的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狭长的光影。侯亮平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鼠标，目光却死死钉在电脑屏幕突然弹出的新闻弹窗上 ——《红色通缉令嫌犯赵瑞龙在美国洛杉矶身亡》，黑色的标题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的手猛地攥紧鼠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塑料鼠标壳被捏得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死了？就这么死了？” 侯亮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神里瞬间燃起怒火。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来，右脚狠狠踹在办公桌腿上。厚重的实木办公桌被踹得晃了一下，桌上堆叠的案卷、钢笔、水杯哗啦啦掉了一地，热水洒在文件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混蛋！这分明是灭口！赤裸裸的杀人灭口！” 他的吼声在办公室里回荡，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侦查员，他的直觉像警钟般疯狂敲响 —— 赵瑞龙是 “1?12” 专案的关键证人，手里握着太多赵家与汉东官场勾结的秘密，他这一死，整个案子的证据链就像被生生砍断，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而祁同伟，这个专案组组长，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以 “关键证人死亡、线索中断” 为由结案，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
“好算计啊，祁同伟。” 侯亮平咬牙切齿，眼底满是猩红，“你不仅要断案子，还要把我也算计进去，让我成你棋盘上一颗没用的弃子！”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暴走，皮鞋踩在散落的文件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野兽。
前两天去省政府见祁同伟的场景，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 祁同伟坐在副省长的办公椅上，双腿交叠，眼神轻蔑，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让他 “站着说话”。那份居高临下的羞辱，此刻与赵瑞龙死亡的消息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愤怒更甚。“我不服！我绝不认输！” 侯亮平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手指因愤怒而有些不听使唤，连拨了两次才拨通陆亦可的号码，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亦可！马上带一处的核心骨干来我办公室！十分钟！我们开紧急会议！”
十分钟后，反贪局一处的五名侦查员全部聚集在办公室里，看着满地狼藉和侯亮平阴沉的脸色，没人敢出声。侯亮平站在白板前，双手撑着板面，开门见山：“赵瑞龙死了，案子的关键线索断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陡然变得坚定，“但是，我们不能停！祁同伟以为死无对证就能高枕无忧？我告诉你们，他在做梦！”
“侯局，那我们现在查谁？” 陆亦可率先开口，她看着侯亮平通红的眼睛，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憋屈。“王大路那边咬得死紧，怎么审都不开口；欧阳菁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再问也问不出新东西……”
“查高小琴！” 侯亮平猛地转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写下 “高小琴” 三个字，笔尖划过板面，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赵瑞龙死了，他在汉东的资产去哪了？大部分都转到了山水集团！别跟我说什么国资混改，我就不信邪！那么大一笔黑钱，怎么可能凭一个‘混改’就洗得干干净净？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可是侯局……” 一名年轻的侦查员皱着眉，语气带着犹豫，“山水集团现在挂着国资的牌子，而且祁副省长亲自牵头搞的积案清理小组，上个月刚把他们的账目‘复查’过一遍，对外说没问题。我们现在去查，这不就是…… 就是打祁副省长的脸吗？”
“打他的脸怎么了？我就是要打他的脸！” 侯亮平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桀骜，“他祁同伟不是在全省干部大会上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吗？那他就别怕我们查！真要是干净的，还怕查？”
他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严厉：“听着！从今天开始，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死磕王大路，24 小时轮班审，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另一路，给我盯死高小琴！不管她是去公司、见客户，哪怕是去商场、去厕所，都要派人跟着！只要她和祁同伟有私下接触，不管是见面、打电话还是发信息，都是我们的突破口！”
“侯局，这…… 这需要审批手续啊，盯梢省级领导关联人员，得向院领导报备……” 另一名侦查员小声提醒。
“手续我来签！” 侯亮平一巴掌拍在白板上，马克笔都被震得掉在地上，“出了事我一个人负责！我就不信了，这汉东的天，还能让他祁同伟一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咚咚咚” 的声音打断了侯亮平的话。众人转头看去，推门进来的不是反贪局的同事，而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老季穿着一身笔挺的检察制服，手里握着那个常年不离身的保温杯，脸色严肃得像结了冰。
“亮平啊，你这是在发什么火？” 季昌明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眉头皱得更紧，“我在三楼办公室都能听见你的声音，隔着两层楼，动静不小啊。”
“季检，您来得正好！” 侯亮平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步走过去，语气急切，“赵瑞龙死了，这事儿太蹊跷了，明显是有人故意灭口，就是为了断我们的线索，祁同伟他……”
“停。” 季昌明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亮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办案要讲证据，不能凭直觉下判断。美国警方那边给出的结论是黑帮火拼，你说是灭口，你的证据呢？拿出来我看看。”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这明摆着的事啊！” 侯亮平急得提高了声音，“赵瑞龙一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祁同伟，他……”
“明摆着的事，在法律上如果没有证据支撑，那就是瞎猜，是主观臆断。” 季昌明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亮平，你是反贪局长，应该比谁都清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道理。还有，我刚才在楼下听你们的意思，你要去查高小琴？还要派人盯梢祁副省长？”
“是！我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问题，高小琴绝对知道不少内幕！” 侯亮平梗着脖子，不肯退让。
“胡闹！简直是胡闹！” 季昌明突然厉声喝道，手里的保温杯重重顿在办公桌上，杯盖都被震得跳了一下，“祁同伟现在是副省长，是经过省委常委扩大会议通过的省领导！你一个处级干部，在没有省委授权、没有合法手续的情况下，擅自派人盯梢副省级领导？你想干什么？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是想造反吗？”
“季检！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他是副省长还是普通公民，只要涉嫌违法，我们就有权利查！” 侯亮平的声音也拔高了，眼神里满是不服气。
“法律是平等的，但法律也有程序！” 季昌明气得脸色发白，手指着侯亮平，“你以为你这是在维护正义？你这是在拿反贪局的前途、拿整个省检察院的声誉去赌气！如果查不出问题，你让我怎么向省委交代？怎么向祁副省长解释？到时候，不仅你要担责任，整个反贪局的人都要受牵连！”
侯亮平愣住了，他看着一向温和的季昌明发这么大的火，心里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看着线索断掉，看着真凶逍遥法外？” 侯亮平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不是看着，是等待时机。” 季昌明的语气缓和了些，他走过去，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亮平啊，我知道你急，你想破案，想证明自己没被祁同伟耍。但你要认清现实，你斗不过祁同伟的，至少现在斗不过。他现在是沙书记手里的‘刀’，沙书记要用他来清理汉东的积弊，你想折断这把刀，得等握刀的人先松手才行。”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无奈：“先放一放吧。把精力放在王大路和欧阳菁的案子上，把现有的证据固定好，把案子办扎实。别再惹事了，啊？”
说完，季昌明拿起保温杯，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侯亮平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靠去，椅子发出轻微的晃动声。他看着白板上 “高小琴” 三个字，马克笔的颜色鲜红，像一道刺目的伤口。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 他就像一个拿着木剑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满腔热血，却连敌人的衣角都碰不到，而祁同伟，就是那个让他感到绝望的巨人，高高在上，无法撼动。
“等待时机……” 侯亮平喃喃自语，他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意，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厉芒，“好，我等。祁同伟，我就不信你这辈子都能做得天衣无缝，我就不信你永远不犯错。只要你露出一丁点马脚，我就像疯狗一样咬住你，绝不松口！”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雷声滚滚，沉闷的响声从远处传来。一场春雨即将落下，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砸在窗户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仿佛要冲刷掉这座城市所有的罪恶。但侯亮平心里清楚，有些罪恶已经渗入了骨髓，像附骨之疽，根本洗不掉了。他拿起桌上的纸巾，默默擦掉文件上的水渍，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 他会等，等一个能扳倒祁同伟的时机，哪怕这个过程再漫长，再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