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检察院反贪局代局长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影。侯亮平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捏着那个黑色 U 盘,反复摩挲着冰凉的外壳,眉头紧锁成了 “川” 字。这个 U 盘是昨天早上出现在他办公桌上的,没有署名,没有信封,只有一张折叠的打印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轻飘飘的话:“给正义一个机会。”
作为在反贪系统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侯亮平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警惕 —— 这太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了。汉东的水有多深,他虽未完全摸清,但也知道绝不会有 “天上掉线索” 的好事。
可当他将 U 盘插进电脑,点开那些加密文件夹时,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停滞了。里面没有直接指向李达康本人的受贿证据,却塞满了足以让京州官场震动的核心数据:京州城市银行近三年的违规放贷记录,每一笔都对应着光明峰项目的上下游企业;光明区多块土地的低价转让合同,受让方全是与丁义珍有牵连的空壳公司;甚至还有一份内部会议纪要,上面记录着 “为保障光明峰项目进度,可适当放宽审批标准” 的字样,落款处虽没有签名,却能清晰看到 “市委办公厅” 的水印。
这些材料像一把把尖刀,直指一个残酷的事实:为了推进光明峰项目,为了撑起京州的 Gdp,李达康的下属们正在疯狂踩过法律与纪律的红线。而在这些数据中,“王大路”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格外刺眼。
“王大路……” 侯亮平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他早有耳闻,这位城市银行副行长是李达康的老部下,当年李达康在吕州任职时,王大路就一直追随左右。后来王大路下海经商,虽表面上与李达康划清界限,却私下里保持着密切联系。如果说欧阳菁是李达康的 “后院”,那王大路,就是李达康在商界布下的 “钱袋子”,是替他处理灰色交易的 “白手套”。
“这颗苹果,有毒啊。” 侯亮平闭上眼,脑海里飞速运转。他太清楚这个 U 盘的分量了 —— 一旦顺着线索查下去,必然会与李达康爆发正面冲突,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多官员,引发汉东政坛的大地震。而 U 盘的来源成谜,最大的可能,就是祁同伟或赵家扔出来的 “借刀杀人” 之计,想让他这个 “外来者”,去当捅向李达康的那把刀。
“侯局,您在这儿纠结半天了,到底怎么说?”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亦可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她看到侯亮平愁眉不展的样子,又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文件,立刻明白了缘由,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既然线索就在眼前,为什么不查?难道就因为涉及到李达康的朋友,我们就退缩了?那我们反贪局的意义何在?”
侯亮平睁开眼,看着陆亦可那双写满 “嫉恶如仇” 的眼睛,无奈地苦笑一声:“亦可,你以为这只是简单的查案吗?这背后牵扯的是政治。这个 U 盘来路不明,我们甚至不知道里面的材料是不是完整的,有没有被篡改过。如果贸然行动,很可能被人当枪使。万一查到最后,发现材料是伪造的,或者关键证据被掐断,那反贪局的公信力就全完了,我们以后再想在汉东开展工作,难如登天。”
“那也不能当没看见啊!” 陆亦可不服气地把文件拍在桌上,“难道就让这些人逍遥法外?”
“当然不能。” 侯亮平站起身,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拿起 U 盘,在手里掂了掂,语气坚定:“我侯亮平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别人想让我钻炼丹炉,我就钻,但得按我的规矩来。”
他走到陆亦可面前,开始部署工作:“你立刻通知技术科,对这个 U 盘进行全面鉴定,不仅要确认里面材料的真实性,还要尽可能追踪到它的来源,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指纹、传输记录。另外,你带两个人去城市银行,以‘例行核查信贷风险’的名义,外围摸排一下王大路最近的资金动向,重点关注他与光明峰项目相关企业的往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只做外围调查,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那您呢?” 陆亦可问道。
“我去一趟公安厅。” 侯亮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找我那位‘神通广大’的师兄,好好聊聊。”
“找祁厅长?” 陆亦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怀疑这 U 盘是他送的?”
“不是怀疑,是肯定。” 侯亮平点头,“京州地面上,除了他祁同伟,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拿到银行内部的核心信贷数据,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我办公桌上?他想借我的手动李达康,没那么容易。我得拉他一起上台,想躲在幕后看戏?没门!”
一个小时后,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一份关于 “懒政学习班” 舆情分析的报告,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听到秘书通报 “侯亮平局长来访” 时,他微微一怔,随即迅速收敛了神色,脸上换上了热情的笑容,亲自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哎呀,亮平!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祁同伟走上前,热情地想去拍侯亮平的肩膀,“正好,我这刚从云南弄了点普洱,年份很足,正要找人尝尝。”
“师兄,茶我就不喝了,我还有事。” 侯亮平侧身避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个黑色 U 盘 “啪” 地一声拍在桌上,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这东西,是你让人送到我办公室的吧?”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那个 U 盘上,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仿佛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亮平,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祁同伟在汉东政法系统这么多年,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有什么案件线索,都是通过正规渠道移交反贪局,犯得着搞这种偷偷摸摸的地下工作吗?”
“师兄,咱们都是明白人,就别装了。” 侯亮平盯着祁同伟的眼睛,眼神锐利如刀,“京州地面上,能调动这么多资源,拿到城市银行内部的核心数据,还能精准地送到我手里,除了你祁厅长,我想不出第二个人。你是想借我的手,去查李达康,对不对?”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出去,并把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祁同伟走到侯亮平面前,拿起那个 U 盘,在手指间轻轻把玩着,动作从容不迫。“亮平,你太敏感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不知道这是谁给你的,也许是某个看不惯官场黑暗、有良知的内部知情者呢?也许是赵瑞龙狗急跳墙,想抛出点无关紧要的线索,转移你们的注意力呢?但这些,重要吗?”
祁同伟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侯亮平的眼睛,语气带着强烈的反问:“重要的是,这个 U 盘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如果里面记录的违规放贷、土地转让是事实,那是不是犯罪行为?如果是犯罪行为,你作为反贪局代局长,有职责去查,对不对?”
“如果材料是真的,我当然会查!” 侯亮平毫不退让,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但我必须知道材料的来源,必须确保材料的真实性和完整性。我不能拿着一份来路不明的材料,就去启动调查,这不符合程序,也不负责任。”
“程序?责任?” 祁同伟嗤笑一声,将 U 盘扔回给侯亮平,“亮平,你还是太年轻,太理想化了。在汉东,有时候程序是用来束缚手脚的,责任是用来背黑锅的。你以为陈海为什么躺在医院里?他就是太讲程序,太想面面俱到,结果呢?还不是让人钻了空子。”
他上前一步,逼近侯亮平,语气带着一丝诱惑:“这个盖子一旦揭开,就再也盖不上了。亮平,你一直想在汉东做出点成绩,想超越陈海,想成为老百姓口中的‘反贪英雄’。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只要你查下去,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都会一战成名。你敢不敢接这个机会?”
“别激我。” 侯亮平冷哼一声,握紧了手里的 U 盘,“我查案,不是为了成名,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最后发现你祁同伟也在这张利益网里,你怎么办?”
祁同伟笑了,笑得坦荡而自信,仿佛侯亮平的问题在他看来是多么可笑:“如果我祁同伟真的在这张网里,违反了法律,那我欢迎你随时来抓我,我绝无二话。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在这件事上,我是站在岸上的,我没有参与任何违规操作,也没有收过一分钱。我不怕湿鞋,因为我根本没下水。”
侯亮平死死地盯着祁同伟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眼神中找出一丝破绽。可祁同伟的眼神深邃如海,脸上的神情从容不迫,没有丝毫心虚的迹象。他知道,自己暂时从祁同伟这里问不出什么了。
“好。” 侯亮平抓起桌上的 U 盘,转身就要走,“师兄,这颗毒苹果,我接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让我发现你在背后搞鬼,或者这些材料有问题,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放心,我等着你查。” 祁同伟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直到侯亮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祁同伟才收敛了笑容,他走到窗边,看着侯亮平的车驶离公安厅大院,喃喃自语:“吃吧,亮平,多吃点。这苹果虽然有毒,但也能让你变得‘强壮’。只有你足够‘强壮’,才能把李达康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到时候,汉东的天,就该变一变了。”
办公室里,阳光依旧明媚,可祁同伟的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他知道,侯亮平已经踏入了他设下的棋局,接下来,就该看李达康如何应对了。汉东的这场大戏,才刚刚进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