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婵醒来时,山月正在旁边的床上唉声叹气。
而高岳坐在卫婵脚边的另一张床上,默默看着卫婵出神。
卫婵一睁眼,刚巧与他对上了视线。
二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高岳才反应过来。
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原本放在的膝上的剑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将山月吓了一大跳。
山月也蹭地起身,正想骂他两句,却见他像见了鬼一般,紧紧盯着卫婵看。
她愣了一下,顺着高岳的视线看向卫婵,这才发现,卫婵也朝她看了过来。
“……”
这回,变成了卫婵和山月四目相对。
——而山月的反应,就比高岳夸张多了。
她猛不防起身,直接一个猛虎扑食,死死抓住她的手,声泪俱下:“阿婵!阿婵!我担心死你了你知不知道呜呜呜你怎么才醒呜呜呜呜呜……”
“……”
卫婵默默将视线从山月脸上挪开,看向屋顶上纵横交错的房梁。
而后又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不闭眼还好,一闭眼,山月哭得更大声了:“啊啊啊啊阿婵你怎么了啊!你快醒醒啊啊啊啊不要睡了啊!快……快去请医师阿阿阿!”
“……”
旁边茫然无措的高岳被她的话点醒,也不管她的鬼哭狼嚎,嗯了一声就拔腿往外走。
可他一出门,正遇上匆匆赶来的老医师。
见高岳一脸焦灼的模样,老医师会意:“她醒了?”
高岳本欲去他家中寻他,如今看他已经过来,便上前几步,搀扶着他进门,点头嗯了一声。
老医师嘿嘿一笑:“醒了便好,老夫今日刚算着她该醒了,她就真的醒了……妙哉妙哉。”
“……”
高岳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老医师上前,见怪不怪地用拐杖扒拉开山月,在她坐过的地方坐下,唤卫婵:“醒醒醒醒。”
“……”
听见老医师的声音,卫婵犹豫一下,睁开了眼睛。
见她睁眼,方才还鬼哭狼嚎的山月一下就安静了。
她看看卫婵,又看看老医师和高岳,默默闭嘴,站到了后面。
老医师则拉过卫婵的手腕,摸了摸她的脉,顺便问她:“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何处不适?”
“……没有。”
——此话并非卫婵敷衍,而是她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在她看来,只要自己是醒着的,自己就是健康的。
老医师对她的回答也不意外,只当听了句废话,又问道:“头晕吗?”
“晕。”
这一次,不等卫婵说话,陆青升就先替她回答了。
卫婵想了想,横竖自己答了也是白答,不如让陆青升去回答,还能给老医师一点参考,让他快点把自己治好。
于是,她干脆放开了身体的控制权,随陆青升去了。
见卫婵准确地说出自己头晕这个症状,老医师一时有些不习惯,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才继续问道:“头痛吗?”
陆青升道:“痛,左右都痛,一样痛。”
“……”
老医师看卫婵的眼神更怪异了,像是在看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一样。
但秉持着良好的职业操守,他还是稳住了表情,继续问道:“身体呢?有何处不适?”
陆青升对答如流,熟练地像是提前默念了好几百遍一样:“腹痛,反胃,左臂疼,左侧脖颈疼,身体发热。”
“……”
这次用怪异目光看着卫婵的不只有老医师了,连山月也像看会说话的猴一样看着卫婵。
而高岳乖乖站在旁边,什么也不说,安安静静地看着卫婵,再时不时地瞥老医师一眼。
老医师好半晌才从卫婵流利报病症的震惊里回过神,打着哈哈道:“无妨无妨,都是些小毛病……”
说着,他顿了顿,问了卫婵最后一个问题:“饿吗?”
“不……”
卫婵下意识地想说不饿,但被陆青升截住了话头:“饿。”
“……啊?”
见卫婵刚说完不,下一瞬又说自己饿,老医师茫然:“饿?还是不饿?”
陆青升不给卫婵开口的机会,坚定道:“饿,快饿晕了。”
“好。”
老医师说着,便想嘱咐高岳去买些吃食。
可一转头才发现,那少年已经出了门,直直离开了。
默默收回目光,看了眼没精打采,面如菜色的卫婵,老医师起身,长舒了一口气:“无事,你放才说的这些毛病,皆因昏迷太久所致,养几日便好了。”
“养几日便能好?”
山月很轻松地抓到了重点,凑上前问老医师:“那意思是,她已经没事了……对么?”
老医师看出她确实是真心担忧卫婵,也不与她卖关子,直接点了点头:“没错。”
“……”
转头望向安静朝他们看过来的卫婵,山月没再大呼小叫,只长长地松了口气,扶着旁边的床一屁股坐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再也动不了分毫。
就连脑子里,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良久之后,她才回过神,凑上前问卫婵:“……要喝水么?”
原本不想喝的,但卫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喝。”
听她如此回答,山月的眼睛明显一亮,瞬间有了神采:“好!我去拿!”
“……嗯。”
看她开开心心一蹦一跳地离开,卫婵不解:“被人劳烦,不该是一件很惹人厌事情么?为何她如此开心?”
“……”
陆青升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亦不解。”
“……”
卫婵本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个之所以然来,毕竟很多时候,陆青升和她其实是同一种人。
卫婵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不会总结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但她就是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
只是陆青升要更隐秘一点,她自己更直白一点。
……正想着,山月回来了。
她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踩着小碎步递到卫婵面前,小心道:“烫……先晾晾。”
卫婵撑着床坐起身,很淡然地接过来:“多谢。”
正想提醒卫婵小心烫手,忽地想起来她有内功护体,不畏严寒,山月又默默把话收了回去。
卫婵只穿一件纯白里衣,裹着厚厚的大棉被坐在床上,双手捧着那杯热水,沉默许久。
她沉默,山月也沉默,屋中一时寂静。
过了好一会,卫婵收起心思,转向山月,问出了那个自己上回就想问的问题:
“你以前,也是花辞树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