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满屋静得可怕。连一直哭泣的嫡母都止住了哭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嫡姐。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错了......嫡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我不想再错下去了。该进宫的是我沈明珠,被困在深宫里的也该是我沈明珠......
她突然转向我,声音凄楚得让人心碎:年年,难道你想让我和林姨娘那样,日日夜夜守着不爱自己的人,在无尽的等待中耗尽一生吗?就像林姨娘那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望着院门,盼着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仿佛又看见娘亲独自坐在窗边的身影,那双总是望着天空的眼睛里,盛满了说不尽的寂寞和绝望。
爹爹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太师椅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那个温婉的女子,总是安静地坐在窗边,望着院门的方向,从清晨到日暮,从青丝到白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明珠......爹爹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带着说不尽的疲惫,你......
爹爹,嫡姐抬起泪眼,林姨娘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真正爱过。她用自己的半生,换来一个永远等不到的回头。我不想重蹈她的覆辙,不想像她那样,在无尽的等待中慢慢枯萎......
厅内一片死寂,只听得见烛火噼啪作响。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像是上天也在为这段往事落泪,要为这纠缠多年的情缘画上一个句号。
良久,爹爹终于缓缓点头,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释然:既然你心意已决......
他没有说完,但我们都明白。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严厉的父亲,而是一个终于明白自己亏欠了太多的男人。
我看着嫡姐眼中的决绝,忽然明白,这个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姐姐,终于要挣脱所有的束缚,为自己活一次了。即便前路艰难,即便要承受世人的指指点点,她也要勇敢地走出这个束缚了她五年的牢笼。
雪花静静地落在窗棂上,堆积成柔软的白色。这个本该团圆的元宵节,注定无人能够团圆。
临出府时,祖母她颤巍巍地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傻孩子...怎么从来不对祖母说你和长卿的事?若是早知道.…..她仰头望着飘雪的天空,声音哽咽,造化弄人啊...
我替祖母拭去眼泪,强颜欢笑道:祖母别难过,年年现在过得很好。
从沈府出来时,夜色已深,雪花纷纷扬扬,将朱门外的石狮子都覆上了一层素白。含玉以在马车旁等候,我站在檐下望着飘雪出神。祖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让我的心揪痛不已。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那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温柔与急切: 年年!
我转身,看见谢长卿独自站在雪中,玄色大氅的肩头已落了一层薄雪,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快步走近,却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仿佛我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望着我,眼中翻涌着太多说不清的情绪。
让下人们都退远些吧。他轻声说,有些话...我想单独与你说。
我微微颔首,示意远处的含玉再退开些。待四周只剩下我们二人,他才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沙哑:
方才祖母的话...我都听见了。他的眼中泛起水光,我没有负你,我也不愿背弃我们在月下立下的誓言。可是年年...
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像从前那样为他拂去肩头的落雪,手伸到半空却顿住了。
表哥,不必说了。我的声音轻得像这飘落的雪花,我们都明白,从先皇赐婚那日起,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你有你的不得已,要为谢家满门的荣辱负责;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要替姐姐完成未尽的使命。这一生,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喉结轻轻滚动:年年,若有来世...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我定早早娶你过门,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家族荣辱,我都不要了。
我望着他深情的眼眸,仿佛又回到那个海棠花开的午后,他折下一枝海棠别在我鬓边,笑着说要与我白首不相离。良久,我轻声道: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更多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我们的发间、肩头。我望着他乌发间点点银白,凄然一笑:
你看这雪花落在头上,倒像是...你我此生也算共白头了。
他的泪水终于滑落,在雪地上溅开细小的痕迹。我最后望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马车。
他的泪水终于滑落,在雪地上溅开细小的痕迹,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覆盖。我最后望了他一眼,转身登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我听见他压抑的抽泣声,像是受伤的野兽。
马车缓缓启动,我始终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有些离别,看一眼就会心软,回一次头就会舍不得。
次日一早,我正给承安喂着莲子羹,萧景琰突然匆匆赶来。他连朝服都未换,显然是刚下朝就过来了。
你嫡姐和谢长卿和离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没有抬头,继续小心地喂承安吃饭:我知道。
你知道?他显然很惊讶。
是,昨日就知道了。我淡淡答道,用手帕轻轻擦去承安嘴角的饭渍。
萧景琰在我身旁坐下,欲言又止。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什么。良久,他忽然起身,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我不由得想起昨夜嫡姐决然的眼神。萧景琰此刻一定很激动吧?他等待了这么多年,如今嫡姐和离,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可是...我舀起一勺羹汤,轻轻吹凉。以嫡姐那般刚烈的性子,既然选择了和离,又怎会愿意再踏入这深宫牢笼?想必皇帝这次,又要失望了。
承安张开小嘴,乖乖地吃下我喂的饭。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模样,我不由得想起昨夜那场雪。原来有些人,注定只能相伴一程;有些情,注定只能相望一生。
就像那落在发间的雪花,看似共白头,终究会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