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末,他还特意附上了一首简短的小诗,字迹略显潦草,似是深夜帐中匆匆写就:
“北地风沙急,南望星河低。 愿化天边月,夜夜照卿衣。”
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墨迹。我慌忙用袖角小心翼翼地去蘸,生怕晕染了这跨越千山万水才抵达的信笺。“傻子……” 我对着信纸哽咽低语,仿佛他就在眼前,“北地风沙那样大,星河那样远,你独自一人,该有多辛苦……还念着什么天边月,我只愿你平安,只愿你……能早些回来。”
指尖一遍遍抚过那熟悉的笔锋,勾勒着他伏案书写时的模样。烛火摇曳下,他是否也蹙着眉,思念着京城的月色,担忧着我的安危?那初战告捷的寥寥数语背后,藏着多少凶险?白狼伴他身侧,可曾为他驱散些许边关的孤寂?
我将信纸轻轻按在胸口,闭上眼,任由泪水无声滑落。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在窗棂上,如同我此刻纷乱又柔软的心跳。“长卿,” 我在心中默默诉说,“我收到了,你的思念,你的牵挂,你的……一切。我都收到了。”
待到情绪稍定,我将信纸折好,然后放入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指尖拂过冰凉的木匣边缘,心中低喃:“你看,你的‘全部身家’都在我这里,连同你的心一起。我会替你守好,也会……守好我自己。”
重新铺开素笺,研墨的动作都带着几分虔诚。墨香氤氲中,我提笔蘸墨,这一次,笔尖流淌的不再是惶惑,而是绵长的思念与让他安心的决心。
我没有诉说惊险,只将京中渐暖的春日、庭院里新开的海棠、祖母硬朗的身体、我日益灵巧的轻功……细细描摹。写至苏府及笄礼,笔尖顿了顿,终究只化作一句寻常的“宾客盈门,甚是热闹”。所有的波澜与暗涌,都藏在了这平淡的叙述之下。
最后,千言万语凝于笔端,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缓慢而用力: “北疆苦寒,风沙砺骨,万望珍重,盼安盼归。白狼…雪影既安,我心甚慰。它念旧主,我亦念君,魂梦相依。”
写到这里,眼眶又有些发热,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京中诸事,我自有分寸,必不使君远悬于心。你既为将军,当以大局为重,谨慎为先。落鹰峡之警,切记切记。我在京城,日日于佛前祈佑,盼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纸短情长,不尽依依。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那未尽的言语与泪意,仿佛都一同封缄在了火漆之中。
唤来抱荷,将信和准备好的物资交给她时,我低声嘱咐:“务必亲手交给信使,告诉他……一路辛苦,将军在北疆,也请他们多费心关照。”
抱荷用力点头:“小姐放心!”
做完这一切,推开窗,雨不知何时已停。天际露出一抹被洗涤过的澄净蔚蓝,庭院中的草木挂着晶莹水珠,青翠欲滴。我深深呼吸,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似乎也将他信中带来的暖意与力量,一同融入了骨血里。
我知道,东宫的阴影并未散去,北疆的烽火依旧未熄。前路漫漫,吉凶难测,但此刻,握着他沉甸甸的来信,感受着他字里行间的思念与担当,我心中充满了勇气。无论未来如何,我与他,心意相通,彼此守望,这便够了。
夜深人静时,烛火摇曳,我总会再次拿出那封信,借着微弱的光,反复摩挲那几行诗。 “愿化天边月,夜夜照卿衣……” 我低声吟诵,指尖拂过“卿衣”二字,仿佛真能感受到那跨越山河的、月光般的温柔笼罩周身。
“我亦愿为南归雁,岁岁赴北疆……” 我在心底回应着那轮看不见的“天边月”,将这无尽的思念与感伤,化作漫长等待中,最温柔也最坚韧的铠甲。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自收到北疆来信后,我的心仿佛有了锚点,虽依旧思念,却不再那般惶惶不安。
我将更多精力投注于提升自身,轻功身法日渐灵巧,嫡姐所授的几式擒拿反制之术也练得纯熟。每一次提气纵跃,都仿佛离那片有他的天空更近了一些;每一次挥拳格挡,都像是在为他扫清前路的障碍。
“长卿,你看,我在努力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与你并肩,足以守护我们的未来。” 我在心中默念,汗水混着坚定的信念,滴落在练功场的青石板上。
强身的同时我跟着祖母学习管家理事。开始翻阅谢长卿留下的账册,了解他暗中经营的产业脉络。
这日,阳光明媚,我正坐在祖母的院子里,陪她一同翻阅近期的府中账册。祖母虽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对账目上的数字和往来条目看得极准。她耐心地指点我如何看账、如何盘算、如何从细微处察觉不妥,我认真听着,不时提出疑问。
“年年,你看这一笔,”祖母指着账册上一处采买记录,“同样的香料,上月与这月价格相差近两成,虽数额不大,却需问明缘由,是市价波动,还是其中有人做了手脚。治家如治国,需明察秋毫,方能不出纰漏。”
我点头受教:“祖母说的是,孙女记下了。”正说着,忽闻堂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沈伯略显紧张的声音:“老夫人,二小姐,宫中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