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一年,腊月三十,除夕。
京城早已被浓浓的年味包裹,各府门前红灯高悬,爆竹声零星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食物的混合香气,预示着夜晚更大的热闹。谢府因着主子常年戍边,人口简单,府邸虽威严规整,此刻却难免显得有些冷清。
谢长渊与谢长卿兄弟二人在布置简洁的正厅中用膳,与窗外万家灯火的喧嚣相比,更添几分寂寥。
撤下席面,下人奉上清茶。谢长渊望着厅外庭院中积着的白雪,以及廊下孤零零悬挂的几盏红灯,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身旁的弟弟,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声音低沉:
“长卿,”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这些年,父亲与我常年驻守北疆,将你一人留在京城。本意是希望你在天子脚下,远离边关战乱,能安稳求学,平安长大。只是……每逢年节,想到你独自守着这偌大的府邸,为兄心中……便觉愧疚。”
他是兄长,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与责任,护佑疆土,也自觉应护佑幼弟。可这“护佑”,却让弟弟在本该最团圆的日子里,尝尽了孤清。
谢长卿正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拂着茶沫,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浑不在意、甚至带着几分调侃的笑容,他摆摆手,语气轻松:
“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煽情话?你我兄弟,何须如此。”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再说了,我哪里是一个人了?沈府离咱们这儿就隔了两条街,我可是几乎每日都去点卯的,蹭饭、练武、陪姑母说话,跟自己家无甚区别。姑母和府上众人待我都极好,从没拿我当过外人。”
他这话说得自然无比,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那语气里的熟稔与亲近,让谢长渊紧绷的神色不由得缓和了几分,甚至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自然是知道弟弟与沈家关系亲厚,尤其是与沈家二小姐……想到此,他心中那份愧疚才稍稍减轻。
就在这时,府邸管事引着一名穿着沈府服饰、满面笑容的小厮快步走了进来。
那小厮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声音洪亮带着喜气:“给大公子、二公子请安!我家老爷和老夫人派小的来请二位爷过府一叙,说是一起守岁,也热闹些!府上备了酒菜和烟花,就等着二位爷了!”
这邀请来得正是时候。
谢长卿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几乎是立刻站起身,笑着对谢长渊道:“大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走吧走吧,别让表妹姑母她们久等。”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仿佛回的不是别家,而是自己惦念已久的归处。
谢长渊看着弟弟毫不掩饰的欣喜,又看了看那恭敬等候的沈府小厮,心中最后那点清冷与歉然也被这股暖意驱散。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那小厮颔首道:“有劳。”
兄弟二人披上大氅,走出了谢府。一踏入街道,过年的热闹气息便扑面而来。孩童嬉笑追逐,爆竹声声炸响,各家各户透出的灯火温暖而明亮。
来到沈府门前,还未进门,便已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门房见到他们,热情地高声通报:“谢世子、谢二公子到——!”
踏入府内,景象与谢府的冷清截然不同。院子里,沈昊正带着小厮在放小烟花,火花“刺啦”闪烁着,映亮他兴奋的小脸。廊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正厅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绰绰,谈笑声、棋子落盘声、女子的软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生动温馨的“家”的画卷。
沈大将军闻声已迎至厅口,朗声笑道:“可算把你们等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祖母和嫡母谢氏也面带慈祥笑容,招呼他们入内。我和嫡姐正陪着祖母说话,见他们进来,都抬眼望去,眼中带着盈盈笑意。
下人早已添好了碗筷酒杯。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菜肴,中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暖锅,更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来来来,长渊,长卿,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 父亲为他们斟上温好的酒,“咱们一起守岁,热闹!”
谢长卿自然而然地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低声问我:“等久了?” 我摇摇头,递给他一杯热茶:“刚到不久。”
谢长渊也被沈大将军拉着坐在了身边,嫡姐沈明珠立刻凑过去,小声跟他说着方才府里的趣事。
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再是规矩森严的宴席,而是充满了烟火气的团圆饭;不再是兄弟二人相对无言的冷清,而是被一大家子人真诚地包围和接纳——谢长渊那颗常年浸染边关风沙、习惯于冷硬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被这片暖意包裹、软化。
他端起酒杯,郑重地对父亲和祖母、嫡母道:“多谢。”
无需多言,所有的感激都在这一杯酒中。
窗外,辞旧迎新的爆竹声越来越密集,绚烂的烟花不时在夜空中绽开。厅内,暖意融融,笑语喧阗。我想这便是“家”的感觉,
除夕夜 宴席已毕,众人围坐饮茶闲话,窗外偶有爆竹声。
沈昊从院子里放完小烟花跑进来,小脸通红,兴奋地喊道好!姐姐,姐姐外面又开始放烟花了,我们去看吧!”
谢长卿 立刻起身,极其自然地向我伸出手,眼中带着笑意和期待:“走,年年,我们一起去看。”
我微笑着将手放入他掌心,一同朝庭院走去。
新年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璀璨夺目,映亮了每一张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庞。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