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石熊选了一处靠近岩石峭壁的开阔地扎营。
篝火升了起来。
架在火上的大锅里煮着浓稠的糊状食物。
锅中热气升腾,散发着谷物与肉干熟了的味道。
队员们围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吃着东西。
不过,很少有人说话。
上午的经历,依然是心有余悸。
这让他们在吃东西时,还会将目光投向坐在稍远处,独自吃饭的陆北辰。
磐石商队副队长,名叫巴顿。
是一个脸上带着数道伤疤、身材魁梧的汉子。
巴顿端着饭盒,走到陆北辰旁边,坐了下来。
“今天,谢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
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食物,目光看着跳动的火苗。
“要不是你,我们可能都得折在那片迷幻林地里。”
陆北辰摇摇头,没说什么。
巴顿见状,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唉叹了一口气。
“看到那玩意儿,我就想起我那个老兄弟,还有他那台机甲。”
巴顿用勺子指了指车队末尾。
那是辆用黑灰防水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运输车。
“他的机甲‘山岩’,就在那车上。”
听到机甲,陆北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上次跑货,我们遇到将级的铁甲狼群。”
巴顿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
“我兄弟为了掩护车队断后,驾驶‘山岩’顶在了最前面。”
“最后,狼群被打退了,但他没回来。”
“机甲被啃得不成样子,几乎是散架了。”
巴顿用力嚼着嘴里的食物,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次去星耀城,除了送货,队长想让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厉害的机械师,把‘山岩’修好。”
“哪怕不能动,摆那,也是个念想。”
咽下食物,巴顿他苦笑了一下。
“不过,星耀城那些大工坊的师傅,出手费贵得吓人,还不知道这老古董能不能修好。”
陆北辰听出巴顿话语里那份情感。
放下饭盒,陆北辰看向巴顿。
“我能看看那台机甲吗?”
巴顿看了看陆北辰,又看了看他脚边那个机械师工具包。
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行,跟我来。”
两人走到车队末尾。
巴顿和队员打了招呼,扯下防水布。
一台机甲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维持着机甲最初的形态。
“这就是山岩。”
机甲山岩比商队那两台护卫机甲要粗犷一些,风格更加厚重。
但此刻看起来惨不忍睹。
胸口的装甲板凹陷撕裂,露出里面扭曲的线路和断裂的金属骨骼。
一条机械臂几乎被完全扯断,仅靠几根线缆连着,无力地垂落着。
机体上布满爪痕和牙印,涂装剥落,到处是凝固的、黑红色的血迹。
此刻,它更像一头在战斗中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巨兽,无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哎,每看一次,就……”
巴顿看着机甲,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怀念。伸出手,抚摸着机甲,像是在和老友交流一样。
陆北辰绕着山岩机甲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
损坏确实非常严重,很多结构件都变形了,能量回路大面积断裂。
陆北辰脑子里开始飞速运转,分析着每一个损伤点,思考着修复的可能性。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试试。”
陆北辰已经心里有数,他看向巴顿。
“你确定要试?”
巴顿转过头,脸上写满犹豫。
“北辰,我知道你手艺不错,但这是机甲!不是卡车也不是能量稳定器!”
“机甲这东西很复杂了,而且损坏成这样……”
“让我试试好像没什么损失吧?”
“机甲已经这样了,最坏也就是不能维修了 ”
“如果我运气好,恰好修好机甲,那岂不是更好?”
陆北辰语气平静,给人一种不该是少年才有的稳重。
“队长觉得如何?”
巴顿思考一番,也确实找不出反驳陆北辰的理由。
随即,带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咬了咬牙。
“好!你需要什么?工具?人手?”
“有灯光吗?够亮的那种。”
“再给我找几个帮手,听我指挥,主要需要力气活。”
陆北辰说着,又指了指岩壁。
“最好把车开到岩壁根,用遮雨布围拢起来,也不会招引变异兽。”
“对!你说的太对了。”
很快,车辆及数十人全都移动到岩壁根。
两盏大功率的应急灯架了起来,将“山岩”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几个休息好的队员被巴顿叫了过来。
陆北辰爬上运输车,站在庞大的机甲旁边,先用眼睛仔细观察外部损伤。
然后,他闭上眼睛。
集中精神,将感知力缓缓延伸,探入机甲破损的内部。
在感知里,机甲内部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呈现出能量流动的脉络和结构受力的框架。
他能“看”到哪里的机械弯曲折断,哪里的能量线路烧毁损坏,哪里的液压管破裂。
“这里!”
陆北辰指着一处严重凹陷的胸甲连接处。
“用液压顶,慢慢把它撑开,注意里面的线束。”
“机械左腿膝关节承重轴变形,需要加热后校正。”
“这条主能量回路完全断裂,需要更换。把我带来的那卷备用线拿过来。”
陆北辰语速快,指令清晰。
在他的指挥下,商队队员忙碌起来。
巴顿也挽起袖子,亲自上手。
按照陆北辰的指示,用工具拆卸那些扭曲变形的外部装甲板。
陆北辰负责需要精细处理的机甲核心部分。
拿着焊枪,陆北辰小心地焊接断裂的金属骨架和能量线路。
他动作稳定而精准,焊点光滑牢固。
对于损坏的传感器和关节连接件,他利用手头有限的材料,进行巧妙的修复和替代。
甚至,陆北辰还根据山岩机甲的特性,灵活调整。
在修复机械腿部结构时,额外增加一条加金属固筋,让机甲在承受冲击时能更稳定。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空中的星渐渐暗淡,天边露出鱼肚白。
篝火早已熄灭,营地一片寂静。
只有岩壁运输车这边,依然响着工具的敲打声以及队员们粗重的喘息声。
陆北辰的额头上布满汗珠,深蓝色的工装也被汗水浸透,沾满油污。
但他一直没有停下,眼神专注。
他眼里只剩下面前这台残破的山岩机甲。
当阳光照亮营地时,陆北辰焊上最后一个接点,最后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他跳下车。
看向身旁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巴顿。
“好了,试试看。”
巴顿和累得站不稳的队员,一起抬头。
山岩机甲依然布满伤痕,许多地方的装甲都没有完全修复。
裸露着新焊接的金属骨架和线路。
但它重新站了起来。身躯挺直,那条垂落的机械臂也被重新固定。
机体看起来依旧斑驳,却充满一种历经劫难而不倒的厚重力量。
尤其是那条被额外加固的机械腿部,显得更加沉稳。
巴顿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
他颤抖着手,爬上车。
抚摸着山岩机甲,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他队员围过来,发出阵阵惊叹。
“我的天,老山岩站起来了!”
“那小子神了!”
石熊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重新屹立的“山岩”,对着满脸油污的陆北辰,重重拍了拍肩。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充满赞许。
巴顿从机架上跳下来,冲到陆北辰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一把抓住陆北辰的手,用力握着。
“北辰兄弟!”
“我不会说漂亮话!以后你就是我巴顿的亲兄弟!”
巴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不由分说地塞到陆北辰手里。
“这是维修费!”
“按星耀城里,初级维修师的价给的!”
“你别嫌少啊!这份情,我巴顿记一辈子!”
陆北辰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又看看激动不已的巴顿,以及周围目光中充满感激和敬佩的队员,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暖意。
“行,我收了。”
陆北辰没有推辞,收下了钱袋。
“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石熊洪亮的呼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商队再次拔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