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漂了很久。
没有声音，没有光，也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他整个人都不存在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点点模糊的感觉才开始慢慢回来。
先是听到一些很远的、滴滴答答的仪器声音，然后鼻子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
他试着想动一下手指，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连抬起眼皮都觉得无比困难。
他好像还活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积攒起一点点力气，眼皮颤抖着，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光让他立刻又把眼睛闭上了，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慢慢睁开。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色，慢慢变得清晰。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病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
手臂上插着管子，连接着旁边一台正在发出规律滴滴声的仪器。
房间不大，除了必要的医疗设备，没有别的东西，墙壁是纯白色的，看起来像个隔离病房。
他试着转动了一下脖子，一阵剧烈的酸痛从全身传来，尤其是左腿，即便被妥善固定和包扎着，依旧传来阵阵闷痛。
脑袋里也像是被掏空了，空荡荡的，还有点晕。
他想起来了。
死神杯决赛，“狂骨”那超越极限的一击，面具掉落。
他好像回到了“龙首”竞技场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他艰难地偏过头，看向房间唯一的窗户，但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看到他醒了，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下他床边的仪器数据，又看了看他手臂上输液的情况。
“你醒了。”
医生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感觉怎么样？”
“……水……”
陆北辰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医生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水杯，插了根吸管，递到他嘴边。
陆北辰费力地吸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但也让他舒服了不少。
“我……在哪？”
他声音沙哑地问。
“龙城中心医院，特殊监护区。”
医生放下水杯，看着他。
“你身体多处软组织损伤，左腿膝关节旧伤复发并伴有严重撕裂，精神力透支严重。”
“需要静养。”
医生说完，没有再多余的话，记录了一下数据，就转身离开了病房，门再次被关上。
龙城中心医院，特殊监护区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病房。
更像是一种软禁。
陆北辰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心里慢慢沉了下去
就在陆北辰在病房里醒来的时候，龙城议会大厦的一间会议室内，气氛正剑拔弩张。
这是一场关于如何处置陆北辰及其引发的系列事件的非公开听证会。
参加会议的有龙城治安管理局的代表、九院联合大比组委会的官员、几位有分量的议员，以及脸色阴沉的林枫家族代表，还有匆匆从星耀城赶来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的秦卫东。
林枫家族的代表，一个看起来精干而强势的中年人，正在发言，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咄咄逼人的压力。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陆北辰，化名‘夜枭’，长期参与非法地下死斗活动，手段残忍，在死神杯赛事中，更是恶意重伤我林家成员血屠，致其机甲彻底报废，受重伤！”
“其行为，严重违反了龙城治安管理条例，破坏了社会稳定，更是对法律和基本道德的公然践踏！”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秦卫东身上。
“更令人无法容忍的是，他身为星耀城学院代表，在关系到学院乃至整个星耀城荣誉的决赛中，竟然使用卑劣手段。”
“以全息投影欺骗裁判和观众，擅自离场，跑去参加非法死斗！”
“此举不仅是对比赛规则的严重亵渎，更是对星耀城、对九院联合大比声誉的致命打击！”
他的声音抬高了一些。
“对于这种品行恶劣、无法无天、并且拥有危险能力的人员，我们林家，以及所有遵纪守法的龙城公民，强烈要求，必须予以最严厉的惩处！以儆效尤！”
“我们建议，立即将其移交司法机构，以严重伤害罪、危害公共安全罪、以及多项非法竞技罪名提起公诉，从重判决！”
他的话说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几位议员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组委会的官员脸色尴尬。治安管理局的代表则面无表情。
秦卫东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比平时憔悴了一些，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锐利。
“林代表的发言，听起来义正辞严。”
秦卫东的声音很平稳，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是，我们是否应该先弄清楚几个基本的事实？”
他看向林枫家的代表。
“第一，关于‘血屠’。”
“据我所知，‘血屠’是死神杯的注册选手，并且是贵家族暗中支持的王牌。”
“死神杯的规则，本身就是无限制死斗，伤亡在所难免。”
“陆北辰在规则范围内击败对手，何来‘恶意重伤’一说？”
“难道只许你们林家的人在死斗场里横行霸道，不许别人反击？”
林家人脸色一变，想要反驳，但秦卫东没有给他机会。
“第二，关于擅自离场参加死斗。”
秦卫东转向组委会的官员，
“陆北辰确实使用了非常规手段离场，这一点，星耀城学院承认错误，愿意承担相应的管理责任。”
“但是，请问组委会，在决赛开始前，是否有明确规定，禁止参赛学员同时参与其他活动？”
“据我所知，并没有这样一条规定。他的行为，更多是道德和纪律层面的问题，上升不到法律层面。”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更重要的是，我想请大家看一看这个年轻人到底做了什么。”
“他出身流民，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惊人的机械天赋，考入星耀学院，并在九院大比中，带领队伍一路闯进决赛！”
“他在比赛中展现出的技术、洞察力和临场指挥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他甚至在我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地下死斗场那种极端环境中，磨练出了超越常人的战斗技巧和意志力！”
秦卫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动。
“是的，他走了弯路，他用了错误的方式去获取资源和提升自己。”
“但这背后，难道没有我们这些教育者、我们这座城市的责任吗？”
“我们给像他这样出身底层的天才，提供了足够公平的上升通道和资源支持吗？”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急着把这个难得一见的苗子一棍子打死，送进监狱！”
“那样做，除了满足某些人的私怨，对我们龙城，对我们人类的未来，有什么好处？”
秦卫东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们应该做的，是引导，是挽救！是让他这样的天才，把他的能力用在正确的地方！”
“我以星耀机甲学院维修系主任，以及陆北辰导师的身份，恳请各位，”
秦卫东微微欠身。
“给他一个机会。”
“学院愿意承担一切监管和教导责任，确保他不再接触地下世界，并将他的才能，引导到机甲技术和战斗技艺的正规研发与提升上来！”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秦卫东的话，情理兼备，尤其是最后关于“天才”和“未来”的论述，让一些中立的议员陷入了思考。
林家代表脸色铁青，他猛地站起来。
“秦主任！你这是在包庇！”
“是在混淆视听！无论他有什么天赋，触犯了法律，就必须受到惩罚！这是龙城的底线！”
眼看双方又要争执起来。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工作人员快步走进来，在治安管理局代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治安管理局代表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对在场众人说。
“抱歉，打断一下。刚刚接到通知，军方代表要求列席本次听证会。”
军方？
这个词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连秦卫东都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很快，一名肩章上带着校级军官标志、身姿挺拔、神色冷峻的年轻军官，大步走进了会议室。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走到空着的位置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我是军方技术开发部的肖锐少校。”
军官自我介绍，声音干脆利落。
“关于陆北辰的问题，军方有一些情况需要补充说明，并表达我们的立场。”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光屏，调出一些数据和经过处理的画面，正是“黑影”机甲与“狂骨”战斗，尤其是最后那惊世一击的分析。
“根据我们的技术评估，陆北辰在死神杯决赛中，展现出了超越现有理论的机甲能量操控技术和极其罕见的战斗天赋。”
“他所使用的能量传导和凝聚方式，虽然粗糙且风险极高，但其中蕴含的原理，对军方新一代单兵机甲和特种作战装备的研发，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和潜在应用前景。”
肖锐少校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
技术价值？军方感兴趣？
“鉴于其特殊才能，以及该才能可能对提升我军战斗力的重要意义，军方认为，简单地将这样的人才投入司法程序，是一种巨大的资源浪费。”
他看向治安管理局的代表和几位议员。
“军方建议，对此事的处理，应更加灵活和具有建设性。”
“我们可以考虑，以‘特殊技术人才监管’或‘戴罪立功’等形式，将其纳入～军方的观察和合作范围，引导其能力为龙城、为人类阵营服务。这，比单纯的惩罚，更有意义。”
肖锐少说完，便不再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林枫家族代表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难看至极。
他们没想到，军方会突然介入，而且态度如此明确地要保下陆北辰！
秦卫东在最初的惊讶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军方的介入，无疑给陆北辰增加了一道重要的护身符。
组委会的官员和议员们面面相觑，形势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一方是势力庞大的林枫家族，要求严惩。
一方是德高望重的学院导师，请求给个机会。
现在，又加上了态度强势的军方，看重其技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