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场地训练从第三天正式开始。
一大早，所有人集合，坐轨道车去盘龙竞技场。到了地方，从专门的选手通道进去，直接下到场地层。
真正的赛场，比全息模型看起来更大。
陆北辰站在入口处，抬头看。头顶是几十米高的穹顶，上面有模拟天空的投影，现在是白天模式，蓝天上飘着几朵云。四周是一圈圈逐渐升高的观众席，现在空着，但能想象比赛时坐满人的样子。
脚下的场地被分成好几个区域，用临时能量墙隔开。标准对战平台在最中间，平坦的合金地面反射着顶灯的光。左边是复杂地形区，有坡地、石林和沟壑。右边是废墟区，倒塌的建筑残骸堆成一片。远处还有水下区的入口，能看到水面下的蓝色光影。
“各自分组，按计划训练。”刘教官说，“驾驶专业去熟悉场地和机甲适配性。维修组检查各个区域的维修点位置和物资储备。”
队伍散开。林枫带着他的小队去了标准对战平台，开始做基础机动练习。苏小妍和其他几个驾驶专业的学生去了复杂地形区。陆北辰和王健他们四个维修师，开始沿着场地边缘走，找维修通道的入口。
主赛场大厅那个女生说得没错，维修通道的入口很隐蔽。在废墟区一角，他们找了快二十分钟，才在一个倒塌的混凝土板后面发现第一个。门是滑动的，需要权限卡才能开。
陆北辰刷了自己的卡，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条狭窄的通道，勉强能让一个人通过，墙上贴着荧光指示条。他们走进去，通道向下延伸，大概走了三十米，来到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摆着基础的维修工具，焊接机，零件柜，还有个小型的能量补充装置。墙上有个屏幕，显示着附近场地的实时监控画面。
“这地方不错。”王健摸了摸工具台，“比咱们星耀城的维修点设备还全。”
他们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检查了所有设备的运行状态，然后出来，去找下一个点。
一上午，他们找到了四个维修通道入口，检查了三个维修点。第四个在水下区附近，要从另一个通道进去。
中午吃饭是在场地的临时休息区。餐车推过来，每人领一份盒饭。
陆北辰拿着饭，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吃两口，林枫端着饭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上午检查得怎么样？”林枫问，语气很平常。
“还行。”陆北辰说，“维修点设备都正常。”
“那就好。”林枫吃了口饭，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下午我们小队要练配合，需要维修组支持。你能来吗？”
陆北辰看着他：“需要什么支持？”
“主要是模拟损伤修复。”林枫说，“我们想练练在战斗中机甲受损后的应急处理。你技术最好，你在旁边看着，有问题及时指出。”
“可以。”陆北辰说。
“那下午两点，标准对战平台。”林枫说完，端起饭走了。
王健凑过来，压低声音：“他这态度……转性了？”
“不知道。”陆北辰说。
下午两点，陆北辰准时到了标准对战平台。
林枫的小队五个人已经在场上。他们穿着训练用机甲，正在进行简单的移动练习。看到陆北辰来了，林枫在通讯频道里说了句什么，五台机甲停下来，朝他走过来。
“我们开始吧。”林枫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有点闷，“按计划，先练轻度损伤修复。”
训练内容很简单。五台机甲轮流做高难度机动动作，模拟在战斗中可能出现的损伤，比如关节过载、外部装甲破裂、能量回路波动等等。陆北辰在旁边观察，通过维修专用的监视器看机甲的内部数据，然后给出维修建议。
前半个小时很顺利。陆北辰每次发现问题，都会在通讯频道里简洁地说明，林枫他们也会配合地停下来，做简单处理。
但问题出在第四轮。
这次模拟的是机甲在高速变向时，左侧推进器过热导致输出不稳的情况。按照维修手册，应该立即降低功率，冷却系统，检查推进器喷口有没有堵塞。
陆北辰在监视器上看到了数据异常，马上说：“三号机，左侧推进器过热，建议减速降温。”
但三号机——也就是林枫驾驶的那台——没有减速。反而加大了右侧推进器的输出，做了个更急的转向。
“我可以继续。”林枫的声音传来，“轻微过热不影响操作。”
“持续过热会损伤推进器核心。”陆北辰说。
“我知道。”林枫说，“但实战中不可能一有问题就停下来。得学会在损伤状态下继续作战。”
他说完，操控机甲又做了几个快速变向。左侧推进器的温度数据继续往上升，已经超过了安全线。
陆北辰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温度到临界点了。必须停下。”
“还差一点。”林枫说，“我想试试极限在哪。”
机甲再次加速。这次是向前猛冲，然后在半空中急停，转身。动作很流畅，但左侧推进器的温度警报在陆北辰的屏幕上亮了起来。
“停下。”陆北辰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机甲落地，站住了。林枫打开舱门，从里面跳下来。他摘下头盔，脸上有汗。
“你看，没事。”他走到陆北辰旁边，看着监视器屏幕，“警报而已，还没真坏。”
“温度已经到设计极限的百分之一百一十。”陆北辰指着屏幕，“再继续，推进器可能会烧毁。”
“那就换一个。”林枫说，语气很随意，“比赛允许携带备用零件。”
陆北辰转头看他：“如果这是实战，你没有时间换。”
“所以要在训练里练出来。”林枫也看向他，“练到能在极限状态下坚持更久。”
两人对视了几秒。
场上的其他四台机甲也都停下来了，驾驶员从里面出来，看着这边。
气氛有点僵。
苏小妍从复杂地形区那边走过来，看到这情况，加快脚步。
“怎么了？”她问。
“没事。”林枫先开口，“就是训练理念有点不同。”
陆北辰没说话，关掉了监视器。
刘教官从休息区那边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老远就听到你们在通讯频道里吵。怎么回事？”
“报告教官，”林枫站直，“我们在讨论损伤状态下的持续作战能力。我认为应该多练极限情况，陆北辰觉得太危险。”
刘教官看了看陆北辰：“你怎么说？”
“推进器过热到那个程度，再继续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完全损坏。”陆北辰说，“损坏了，这台机甲就等于废了。”
“但也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不会坏。”林枫说，“而且就算坏了，我们还有备用零件和维修组。”
“维修需要时间。”陆北辰说，“在比赛里，一台机甲退出战斗哪怕只有五分钟，也可能改变局势。”
“所以要练到不退出战斗。”
两个人一人一句，声音都不大，但话里的火药味很明显。
刘教官皱着眉，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场上的其他队员。所有人都站着不动，看着这边。
“行了。”刘教官说，“训练理念有分歧很正常。但记住，你们是一个队的。吵归吵，别影响训练。”
他对林枫说：“你的想法有道理，但陆北辰的顾虑也对。折中一下，练极限可以，但要有个度。温度到警戒线就停，别真等到烧了。”
他又看向陆北辰：“实战中不可能一切都按手册来。有些风险必须冒。你作为维修师，要做的不是完全杜绝风险，而是把风险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
“明白。”陆北辰说。
“明白。”林枫也说。
“继续训练。”刘教官转身走了。
场上的气氛还是很僵。林枫看了陆北辰一眼，戴上头盔，重新登上机甲。其他队员也陆续回去。
训练重新开始，但节奏明显乱了。好几次配合失误，该掩护的时候没跟上，该攻击的时候犹豫了。
陆北辰站在场边，看着监视器上的数据。他没再说话，只是记录问题。
苏小妍走到他旁边，小声说：“林枫他……可能压力太大了。昨天抽签后，他家里给他发了通讯，好像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陆北辰没接话。
“但他也不该把情绪带到训练里。”苏小妍继续说，“你是对的，推进器真烧了，麻烦就大了。”
“我知道。”陆北辰说。
训练又进行了半个小时。结束后，五台机甲停下，驾驶员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有汗，表情都不太好看。
林枫最后一个下来。他走到陆北辰面前，摘下头盔。
“刚才的事，”他说，“我话说重了。”
陆北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但我还是那个意思。”林枫说，“比赛不是维修车间，不能什么都按最安全的来。有时候，就得冒点险。”
“冒险不等于鲁莽。”陆北辰说。
“那什么算鲁莽？”林枫问，“温度到警戒线就停，算不算鲁莽？因为怕坏，就不敢把机甲性能推到极限，算不算鲁莽？”
他往前走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我知道你水平高。死神杯冠军，‘夜枭’。但那是地下黑市。正规比赛不一样。这里比的不只是操作，还有胆量。”
陆北辰没说话。
“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林枫继续说，声音更低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我们可以试试。用模拟舱，你开一台，我开一台。不用那些花哨的改装，就用标准比赛机甲。看看在同样的条件下，谁能把机甲推得更远，还不坏。”
这是挑战了。
场上的其他人都看过来，没人说话。
陆北辰看着林枫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很多东西：压力，不服，还有被看轻的愤怒。
“没必要。”陆北辰说。
“你怕了？”林枫问。
“怕浪费时间。”陆北辰说，语气很平静，“改装还没做完，训练计划排得很满。模拟舱对战要消耗至少两小时，这两小时，我能做更多有用的事。”
林枫的表情僵了一下。
“而且，”陆北辰继续说，“比赛是团队的事。个人对输赢，没意义。”
他说完，转身开始收拾维修工具。
林枫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几秒，他深吸一口气，也转身走了。
其他队员互相看了看，默默散开。
王健凑到陆北辰旁边，小声说：“你真不跟他比？”
“比赢了又怎样。”陆北辰说，“输了又怎样。队伍还是这个队伍，比赛还是要一起打。”
他把工具收好，背上包。
“回吧。”他说。
走出训练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龙城的人造太阳开始调暗，城市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来。
陆北辰走在队伍最后面。
前面，林枫和他的小队走在一起，说话声音很低。
训练的第一天，就出了这种事。其他队员三三两两，也都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