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魂荒原的另一侧,魔界污浊的紫黑与苗疆十万大山的斑斓毒瘴,如同两股沸腾的、互相憎恶的洪流,在破碎的空间裂隙处疯狂对冲、撕咬!
这里,是比清晏所在魔潮战场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作呕的死亡漩涡!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充斥着甜腻到发齁的瘴气腥香、腐烂植物的酸臭、以及魔物特有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刺鼻味道。五彩斑斓的毒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翻滚蒸腾,所过之处,连魔界的黑色怪石都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流淌下腥臭的脓液。地面不再是熔岩,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沼泽般粘腻的腐殖质,里面蠕动着无数色彩艳丽却致命的毒虫,以及……从腐殖质中破土而出、挥舞着带刺藤蔓与锋利骨刃的“腐殖魔物”!
这些魔物,仿佛是植物与昆虫的噩梦结合体。有的形似巨大的、长满脓包的食人花,花蕊处却是蠕动的、布满利齿的口器;有的如同放大万倍的蜈蚣,每一节肢体上都生长着腐败的叶片和滴落毒液的尖刺;更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蠕动、喷吐毒孢子和腐蚀粘液的巨大腐烂肉块!
苗疆的战士们,就浴血奋战在这片人间地狱之中!
他们大多穿着深靛或墨绿的劲装,身上绘制着古老的避毒图腾,脸上涂抹着油彩。有人操控着房屋大小的紫黑色巨蝎,蝎尾毒针闪烁着幽蓝寒芒,狠狠刺穿腐殖魔物的躯壳;有人吹奏着骨笛,音波化作无形的利刃,切割着扑来的藤蔓和毒虫;有人挥舞着淬了剧毒的弯刀和骨刃,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毒雾与魔影中穿梭,每一次挥击都带起一蓬腥臭的紫黑色汁液。
然而,数量太多了!
源源不断的腐殖魔物从空间裂隙深处那如同巨大腐烂心脏般搏动着的“腐殖魔巢”中涌出!那魔巢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腐朽与恶意,每一次搏动,都喷吐出更多的毒雾和怪物!
苗疆的防线在步步后退,不断有战士被剧毒的藤蔓缠住拖入腐殖泥沼,或被喷吐的毒孢子腐蚀成一滩脓血!惨叫声、毒虫嘶鸣声、魔物咆哮声、骨笛尖啸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绝望的死亡乐章!
战场的最核心,空间裂隙扭曲得最为剧烈之处!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在毒海魔潮中逆流而上的孤舟,正承受着最恐怖的压力!
——秦鹤!
他早已不复平日那副清冷谪仙或阴鸷侍卫的模样。衣衫上沾满了紫黑色的污血与粘稠的绿色毒液,多处破损,露出其下闪烁着幽光的软甲。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和几道被毒藤划破的血痕,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已受了内伤。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却燃烧着比魔界熔岩更加炽烈的阴鸷与疯狂!
他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通体漆黑、薄如蝉翼、边缘流淌着幽绿毒芒的苗疆巫刃——「蚀骨」与「销魂」!双刃在他手中翻飞如蝶,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光网!每一次挥斩,都带起凄厉的破空声和腐蚀空间的毒雾,将扑来的腐殖魔物切割、溶解!
然而,围攻他的,并非寻常魔物!
三头体型远超同类的“腐殖领主”将他死死围困!
一头是高达十丈的“千足腐藤妖”,主体是一棵不断蠕动、流淌着毒液的巨大腐烂古树,树干上裂开无数张流淌粘液的口器,数百条覆盖着倒刺和毒瘤的藤蔓如同狂舞的巨蟒,从四面八方抽打、缠绕!藤蔓所过之处,连空间都留下腐蚀的痕迹!
另一头是形似放大了百倍的“腐毒刺蜂王”,巨大的复眼闪烁着残忍的紫光,覆盖着厚重几丁质甲壳的腹部不断收缩,喷射出暴雨般的、带着麻痹与腐蚀双重剧毒的骨刺!每一根骨刺都足以洞穿精钢!
最后一头最为诡异,如同一滩不断膨胀收缩的“万毒腐殖聚合体”,它没有固定形态,身躯由无数腐烂的植物、昆虫尸体和粘稠毒液构成,不断变换着形状,喷吐出大股大股的、足以融化灵魂的彩色毒瘴!毒瘴所及,连秦鹤护体的阴影毒雾都被侵蚀得滋滋作响!
“吼——!”千足腐藤妖数百条藤蔓同时发力,如同天罗地网般罩下,封死了秦鹤所有闪避空间!藤蔓上毒瘤炸开,喷溅出腥臭的毒液!
“嗤——!”腐毒刺蜂王的毒刺暴雨紧随而至,封锁了秦鹤上方!
“咕噜噜——!”万毒腐殖聚合体喷吐出粘稠如沥青的彩色毒瘴,如同巨浪般从下方席卷而来!
……
三面绝杀!避无可避!
秦鹤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双刃之上!
“蚀骨销魂·万蛊噬心·引!”
他嘶声厉啸!周身阴影瞬间沸腾!无数细小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蛊灵虚影尖啸着从他体内冲出!同时,他双刃交叉于胸前,刃身幽绿毒芒暴涨,化作两道交叉的、撕裂空间的巨大毒刃虚影,悍然迎向头顶的藤蔓天罗与毒刺暴雨!
“轰!”
恐怖的碰撞爆发!毒刃虚影斩断无数藤蔓,湮灭大片毒刺!但藤蔓数量太多,毒刺太过密集!仍有数条带着倒刺的藤蔓狠狠抽打在秦鹤的护体毒雾上,发出沉闷的爆响!几根漏网的毒刺穿透防御,狠狠钉入他的肩胛和大腿!剧痛与麻痹感瞬间传来!
更致命的是下方那粘稠的彩色毒瘴巨浪已然扑到脚下!那毒瘴蕴含的腐朽之力,连他苗疆少主的毒抗都感到心悸!
秦鹤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难道要陨落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带着冻结灵魂、碾碎万物的恐怖剑意,如同沉寂万年的冰川骤然崩塌,悍然降临在这片毒瘴战场!
这剑意,冰冷、纯粹、古老!带着无上的杀戮威严与不容置疑的魔道至尊气息!仿佛一柄无形的、横亘天地的巨剑,瞬间斩断了时间的流动,冻结了空间的喧嚣!
所有的嘶吼、咆哮、毒瘴翻滚声、兵器碰撞声……戛然而止!
那扑向秦鹤的彩色毒瘴巨浪,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万载玄冰铸就的叹息之墙,瞬间凝固在半空!连翻腾的毒雾都停止了流动!
那三头凶悍无比的腐殖领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千足腐藤妖狂舞的藤蔓僵在半空,腐毒刺蜂王喷射的毒刺悬停如雨,万毒腐殖聚合体蠕动的身躯彻底凝固!它们浑浊的魔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仿佛看到了真正的主宰降临!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了空间本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凝固的毒瘴巨浪之上,踏空而立。
——卿九渊!
他不再是之前湿透狼狈的模样。一身玄底金纹的魔尊战袍,袍袖与下摆以暗金丝线绣着古老的修罗魔纹,在魔界污浊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而尊贵的光泽。墨色长发束于墨玉冠中,几缕碎发拂过冷硬如刀削斧凿的侧脸。那柄名为“凌淼”的古朴神剑,并未出鞘,只是静静负在身后。然而,仅仅是剑鞘本身散发出的那股仿佛来自亘古血海的森然煞气,就足以让这片天地为之颤栗!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支撑魔界的天柱。眼神沉静,如同万载寒潭,深邃得倒映不出任何波澜,唯有那冻结灵魂的杀戮剑意在无声流淌。他周身没有任何夸张的能量波动,但那股无形的、属于魔道至尊的绝对威压,却如同实质的重力场,将整个苗疆战场都笼罩其中!连那搏动着的“腐殖魔巢”,都仿佛被这威压震慑,搏动变得迟滞而微弱!
魔尊重临!仅仅是降临的姿态,便冻结了战场!
……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凝固的毒瘴,精准地落在了下方那个被藤蔓抽伤、毒刺钉身、嘴角溢血、狼狈不堪的苗疆少主身上。
秦鹤的身体在卿九渊目光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强忍着肩胛与大腿传来的剧痛和麻痹,强行挺直了脊背。那双总是带着阴鸷与算计的鹰眸,此刻在对上卿九渊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眼时,竟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看穿狼狈的羞怒,有绝处逢生的庆幸,有面对绝对力量的本能敬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死死压抑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什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感谢,或许是解释,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闷哼。
卿九渊的目光在秦鹤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瞬。那眼神,没有关切,没有责备,只有一种俯视臣属、评估战损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在确认:哦,还活着。
随即,他的目光便移开,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投向了那三头被魔尊威压死死冻结的腐殖领主。
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冰原,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被冻结的生灵灵魂深处:
“污秽之物,也敢犯吾疆界。”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华丽的招式。
他只是缓缓地、无声地抬起了右手。修长的手指,朝着那三头凝固的腐殖领主,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握!
仿佛有无形的、由纯粹杀戮剑意凝聚的巨手,瞬间攥住了那三头领主级魔物的核心!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在魔尊绝对的力量面前,连领主级的魔物都如同脆弱的瓷器!
千足腐藤妖庞大的身躯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轰然碎裂成无数燃烧着暗红业火的焦黑木块!
腐毒刺蜂王坚硬的几丁质甲壳如同纸糊般向内塌陷、扭曲,连同体内的毒囊一起被捏爆成一团粘稠的紫黑色浆液!
万毒腐殖聚合体那不断蠕动的身躯则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窖,瞬间冻成了一座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彩色毒冰雕,下一秒便寸寸龟裂,化作漫天晶莹的、蕴含剧毒的冰尘!
……
秒杀!绝对的、无声的、如同拂去尘埃般的秒杀!比凤筱之前那一指更加震撼人心!这是属于魔道至尊的绝对力量!
凝固的毒瘴巨浪失去了支撑,轰然砸落,却在触及卿九渊周身三尺范围时,被无形的剑意屏障瞬间蒸发、净化!
做完这一切,卿九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缓缓放下手,目光投向了空间裂隙深处那搏动着的、散发着更加恐怖气息的“腐殖魔巢”。修罗剑鞘微微嗡鸣,似乎感应到了更强大的猎物。
他甚至没有再看秦鹤一眼,仿佛刚才的出手,不过是清理门户时顺手碾死了几只碍眼的虫子。
秦鹤站在原地,看着卿九渊那孤高冷漠的背影,感受着周围瞬间被清空的战场和魔尊那如同万丈冰山般不可逾越的威压,苍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那口强行咽下的血,似乎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魔尊随手救下的。
他也知道,在魔尊眼中,自己或许……永远都只是那个需要被“清理门户”时顺手“处理”一下的……下属?或者……别的什么更加不堪的身份?
骄傲如他,阴狠如他,此刻却只能死死攥紧手中的「蚀骨」与「销魂」,任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来压制心底翻腾的屈辱与……那不该有的悸动。
就在这时,一道清泠中带着无尽慵懒与戏谑的声音,如同天外仙音,穿透了战场残留的死寂,清晰地传入秦鹤和卿九渊的耳中:
……
“啧,卿九渊,你这清理垃圾的速度……倒是挺快。”
声音来自战场边缘,那株巨大的魔铁荆棘树顶。
凤筱依旧斜倚在枝桠上,绀青星纱裙裾随风轻摆,赤瞳饶有兴致地俯瞰着下方。她指间缠绕的那缕赤金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她唇角勾起的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姿态,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还算凑合的表演。
卿九渊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冻结灵魂的寒潭之眸,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望向了树顶那道赤金色的身影。魔尊的威压,似乎也因这一瞥,而产生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苗疆的危机暂解。
魔尊降临的震撼犹存。
而树顶的弑神者,正以她独有的方式,搅动着这潭浑水。
魔界的风暴核心,正缓缓向这三人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