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筱的昌荣色衣袂在身后猎猎作响,并非因风,而是因极速。她如同一道撕裂曦光舟绚丽天幕的疾电,在悬浮于空中的琉璃栈道与流光溢彩的传送平台间纵跃飞驰。身后,数道穿着曦光舟执法队制服、却眼神空洞麻木的身影紧追不舍,他们手中造型奇特的能量武器喷射出灼热的光束,将她方才立足之处化为一片结晶废墟。
“啧,阴魂不散。”凤筱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左肩处一道焦黑的伤口深可见骨,那是为了推开一个吓傻在路中间的曦光舟幼童而被光束擦中所致。小纤在她脑海中尖声报警,伞盖红光疯狂闪烁。
“宿主!左侧三号应急通道!能量屏障最弱!”
凤筱足尖在一块巨大的霓虹广告牌上猛地一蹬,身形硬生生折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交叉火力,如同游鱼般滑入那条相对狭窄的通道。通道内并非坦途,十几户人家的悬浮平台如同受惊的蜂巢,拥挤着试图逃离这突如其来的战火,哭喊声、尖叫声、悬浮器过载的嗡鸣声混杂在一起。
追兵已至通道入口,冰冷的枪口再次抬起,锁定混乱的人群!
“可恶!”凤筱眼中戾气暴涨,却并未独自遁走。她猛地回身,双手虚按,星穹战裙虽黯淡,其核心的玄天仪之力却被她强行催动!
……
“嗡——!”
一面扭曲空间的无形壁障瞬间展开,挡在了人群与追兵之间!光束撞在壁障上,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走!”凤筱对着惊慌的人群厉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往尽头跳!下面有缓冲气旋!”
她维持着壁障,脸色又苍白一分,肩头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人群如同找到主心骨,哭喊着向通道尽头涌去,纵身跃下。
追兵的攻击越发狂暴,壁障剧烈震颤,裂纹蔓延!
就在壁障即将破碎的刹那,凤筱猛地撤力,身形向后急坠,同时甩出最后几枚干扰弹!
“轰!轰!轰!”
刺目的强光和混乱的能量波暂时吞噬了通道入口。
凤筱借着爆炸的气浪,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落,精准地落入下方巨大的废气处理管道入口,瞬间被黑暗和呼啸的气流吞没。
追兵冲到通道尽头,只看到下方深不见底、气流汹涌的管道网,以及远处那些安然落在缓冲气旋上、正被闻讯赶来的其他执法队接应的人群。
目标,已失去踪迹。
……
不知在黑暗管道中漂泊了多久,当凤筱再次感受到外界的气息时,她推开一道锈蚀的栅栏,爬了出来。
眼前豁然开朗。
并非预想中的工业废墟或荒芜星域,而是一片……静谧而辉煌的失落之景。
“琉璃碧瓦映流霞,朱阑曲径隐仙家。 虽无帝都连云势,别有洞天灿星华。”
那是一片悬浮于碎星残骸之间的建筑群,风格古拙而奇丽,飞檐斗拱间却镶嵌着已然失活的流光晶体,雕梁画栋上覆盖着细密的、不再运转的符文网络。一座座玉宇琼楼静静地漂浮着,环绕着中央一株巨大无比的、仿佛由青铜与玉石雕琢而成的参天古树。古树的枝叶间,还悬挂着许多早已黯淡的、如同星辰般的灯笼。这里仿佛是一个曾经极度繁盛、却因某种原因被时光遗忘的角落,辉煌犹在,却只剩寂静,一种盛大而凄美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檀香与冷雾混合的气息,沁人心脾,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寥落。
不少穿着各异、似乎来自不同星舟的旅人、学者或是冒险者,在此地驻足,低声交谈,或仰头瞻仰那青铜古树,或抚摸那些失去光华的符文,面露惊叹与惋惜。
凤筱压下伤势,整理了一下略显狼狈的衣袍,戴上幂篱,混入人流。她看似随意地漫步,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四周,最终停留在古树侧后方,一处相对偏僻、门庭冷落的馆子前。
那馆子并无招牌,门扉是暗沉的黑檀木,紧闭着,与其他尚有游人探访的楼阁相比,显得格外孤寂,仿佛已被遗忘了千百年。
她望着眼前那扇斑驳的木门,沉默片刻。门扉无声地向内滑开一线,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他的身影曾无数次于此进出,携着天青伞上几朵桃花的暖香,又或是带着一身冷冽的酒气与深藏的倦意。
但她没有进去。
只是绕过门前石兽,走向馆子侧面那堵爬满了枯寂藤蔓的白墙。墙内有一方小院,是他记忆中更为熟悉的入口。
他正独自坐在院门内的青石阶梯上,茶色衣摆铺散如云,并未撑开那柄能焚山煮海的伞,也未沾染醉春风的那点旖旎。只是静静地坐着,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似乎还带着体温的黄金锁片,目光放空,呆呆地望着院子里那唯一鲜活的存在——一株盛放着洁白花朵的木槿。花开得没心没肺,热烈而寂静,与这满院的寥落格格不入。
没有那个总在一旁试图将落花定格于最美一瞬、玩弄着时之沙漏的家伙的絮叨,也没有那个倚在廊下、摇响骨铃、笑声恣意又带着亡神道森然之气的家伙的喧闹。
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对着一株花,守着一座空馆,握着一块冷金。
……
凤筱的目光越过矮墙,落在院中那张冰冷的石桌上。桌上竟放着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壶口还袅袅飘着几近透明的热气,仿佛刚刚有人在此斟茶,尚未离去。茶香清幽,与她记忆中某个故人惯用的雪顶灵茶一模一样。
她的心,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幂篱下的唇微微抿紧,最终,她没有踏入那小院,也没有去碰那杯看似为她准备的清茶。
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独坐的背影与那株木槿,旋即转身,毫不留恋地再次汇入那些惊叹的游人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这片盛大而寂静的遗忘之境。
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阶上的他,摩挲金锁片的手指微微一顿,缓缓抬起头,望向她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似叹息,又似了然。
而那石桌上的清茶,热气渐消,终凉。
……
卿九渊的计划,已然启动。
他故意以“加固灵脉,应对曦光舟威胁”为名,调走了皇家禁苑外围“永黯之心”核心区域的部分守备力量,尤其是副统领霍罡及其直属精锐,派往边境哨所执行一项“紧急任务”。
同时,他授意清晏,在下一次“永黯之心”灵脉周期性波动的薄弱期来临之时,故意在几个关键节点留下极其细微的、看似因“操作失误”而产生的防御间隙。这间隙转瞬即逝,且极其隐秘,若非对灵脉运行和禁制阵法了解到极致之人,绝无可能发现。
饵,已经撒下。
现在,只需要等待。
卿九渊独自坐镇观星台,面前的光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永黯之心”核心区域及其周边的能量流动图和守备动态。秦鹤隐藏在更远处的阴影中,操控着无数微不可察的蛊虫,布下了天罗地网。洛停云则在外围游弋,负责截断任何可能的退路。
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计算中的灵脉波动薄弱期越来越近。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终于,光幕上代表灵脉能量的曲线开始出现预期的起伏,那几个被故意留下的“间隙”,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悄然闪现。
来了!卿九渊寒眸骤然锐利如鹰隼!
几乎就在间隙出现的同一时刻!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早就潜伏在侧的毒蛇,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且完美避开所有明暗岗哨和监控法阵的诡异角度,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道转瞬即逝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永黯之心”的核心禁区!
好快!好精准!好高明的身法!对灵脉和禁制的了解,简直到了可怕的程度!
然而,就在那黑影即将触碰到“永黯之心”那如同巨大黑色水晶般、搏动着浩瀚能量的灵脉本源时——
“嗡——!”
整个核心区域的禁制猛然亮起!比平时强悍了十倍不止!无数道冰冷的符文锁链自虚空中弹出,瞬间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那黑影死死困在原地!
与此同时,四周阴影中,无数玄甲卫如同鬼魅般涌出,冰冷的兵刃反射着幽光!秦鹤的蛊虫如同金色的潮水,封锁了所有空间!洛停云怪笑着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卿九渊的身影,如同降临的审判之神,一步步从光芒中走出,冰冷的视线穿透那挣扎的黑影。
“看来,‘影主’的使者,或者该称你为……司徒少监?”
那被符文锁链紧紧缠绕、无法动弹的黑影猛地抬起头,露出的——赫然是天机阁少监,司徒明那张写满了震惊、不甘、最终化为狰狞的脸!
“卿九渊!你算计我!”司徒明嘶声怒吼,身上开始弥漫出浓郁的、与雾隐舟功法同源的阴影气息!
“若非你心中有鬼,自投罗网,本君又如何算计得到你?”卿九渊声音冰冷,“是你对‘晷刻’的贪婪,对现有秩序的憎恨,出卖了你自己。”
“晷刻永恒!新纪元必将到来!你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终将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司徒明状若疯狂地咆哮起来,身体猛地膨胀,竟是要自爆它,拼个鱼死网破!
“禁!”
卿九渊并指如剑,一道蕴含无上修罗煞气的封印瞬间打入司徒明体内,强行压制住其狂暴的能量!
“押入水狱最深层,严加看管!没有本君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卿九渊冷声下令。
玄甲卫上前,将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眼神怨毒的司徒明拖了下去。
内鬼,终于揪出!
然而,卿九渊脸上并无喜色,寒眸反而更加深沉。司徒明落网了,但“晷刻”的计划并未停止,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浩瀚的、危机四伏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