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抱着暖手炉,笑着对薛姨妈解释:“姨妈您是疼我,可这话要是换在别人家,不就把人得罪了?难道人家连个暖手炉都没有,还得我从家里特意叫人送来?到时候不说丫鬟太小心,反倒显得我平时多轻狂张扬似的!”
薛姨妈无奈摇头:“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细,我可没往这方面想。”
这时宝玉已经连喝了三杯酒,李嬷嬷又急匆匆凑上来拦着:“可不能再喝了,仔细伤了身子!”
宝玉正和黛玉、宝钗聊得投机,心里甜丝丝的,哪肯就此停杯,连忙放软语气哀求:“好妈妈,我就再喝两杯,就两杯,喝完绝对不喝了!”
李嬷嬷却不吃他这套,抛出杀手锏:“你可别忘了!今儿老爷在家呢!要是等会儿问你功课,你喝得晕乎乎答不上来,看老爷怎么收拾你!”
这话一出,宝玉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兴致全没了,慢吞吞放下酒杯,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黛玉见状立刻开口救场:“别扫了大家的兴啊!真要是舅舅叫他,就说姨妈您留他吃饭呢!这妈妈也是,就会拿这些话来泼人冷水!”
一边偷偷用胳膊肘推了宝玉一下,示意他别服软,一边压低声音嘀咕:“别理这老货,咱们尽兴玩咱们的!”
李嬷嬷知道黛玉牙尖嘴利,却还是不甘心:“林姑娘,您可别惯着他了,您要是好好劝劝他,他肯定能听进去。”
黛玉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我凭什么惯着他?我又犯不着求着劝他。您也太小题大做了!往常老太太也常给她酒喝,今儿在姨妈这儿多喝一口怎么了?难道姨妈这儿是外人,不配他在这儿吃口酒不成?”
这话怼得李嬷嬷又急又没法反驳,只能苦笑着摆手:“我的林姑娘,您这嘴也太厉害了,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割人!”
宝钗看得好笑,伸手轻轻拧了下黛玉的腮帮子,笑道:“你这颦丫头,真是张叫人又爱又恨的巧嘴!”
薛姨妈连忙打圆场,一把拉过宝玉护在身后:“别怕别怕,我的儿!来姨妈这儿还能受委屈?尽管放心喝,有我给你撑腰呢!干脆就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真要是醉了,就跟我睡一屋!”
说着就吩咐丫鬟:“再烫壶好酒来,姨妈陪你喝两杯,喝完咱们就吃饭!”
宝玉一听这话,瞬间满血复活,眼睛都亮了。
李嬷嬷见薛姨妈都发话了,知道再拦也没用,只好吩咐旁边的小丫头:“你们在这儿好好伺候着,千万别让二爷胡闹,我回家换件衣裳就回来。”
又偷偷拉过薛姨妈,小声叮嘱:“姨太太可别让他喝太多了,真醉了不好收场。”
说完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剩下的几个老婆子本就是混日子的,见管事的李嬷嬷走了,也都找借口偷偷溜了,只剩两个机灵的小丫头,巴不得讨好宝玉,忙前忙后地倒酒夹菜,把宝玉伺候得舒舒服服。
好在薛姨妈有分寸,哄着宝玉又喝了两杯就收了酒,赶紧让人端上酸笋鸡皮汤。
宝玉喝了酒正口渴,端起汤碗就猛喝,一口气喝了好几碗,又就着汤吃了半碗碧粳粥。
薛姨妈和宝钗、黛玉也慢慢吃完了饭,喝了几杯浓茶解腻,见宝玉虽有几分酒意,但神志清醒,才算彻底放了心。
雪雁和几个丫鬟吃完饭进来伺候,黛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宝玉:“走不走?”
宝玉揉着发沉的眼皮,眼神都有些迷离了,含糊不清地说:“你走……我就跟你一起走。”
黛玉笑着起身:“咱们在这儿待了一整天了,也该回老太太那儿了。”
两人跟薛姨妈告辞,小丫头连忙捧过一顶大红猩毡斗笠给宝玉戴。
那丫头手笨,抓着斗笠就往宝玉头上扣,宝玉疼得一皱眉,推开她骂道:“蠢东西!轻点儿!没见过别人戴斗笠吗?还是我自己来!”
黛玉站在炕沿上,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过来,我给你戴。”
宝玉立马凑过去,像个听话的孩子。黛玉轻轻扶住他的束发冠,把斗笠的边缘仔细掖在抹额下面,又小心翼翼地把那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来,让它颤巍巍地露在斗笠外面,衬得宝玉愈发俊朗。
整理好斗笠后,黛玉又端详了片刻,确认没问题了才说:“好了,把斗篷披上吧,外头下雪呢。”
宝玉乖乖接过斗篷披上,薛姨妈连忙追上来:“跟你们的妈妈还没回来呢,再等等吧?让她们跟着才放心。”
宝玉摆手:“等她们干嘛!有雪雁和这些丫鬟跟着就够了,咱们走咱们的!”
薛姨妈还是不放心,特意叫了两个稳妥的婆子,吩咐道:“你们送二爷和林姑娘回荣府,一定要亲自送到贾母跟前才能回来。”
两人连忙应下,陪着宝玉和黛玉一起出门。
宝玉和黛玉谢过薛姨妈,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贾母房中。
贾母还没吃晚饭,听说两人从薛姨妈那儿回来,高兴得直点头:“在姨妈那儿吃好了吗?”
又瞥见宝玉脸上的酒气,连忙吩咐:“快扶二爷回房歇着去,不许再出来胡闹了!”
又让人给宝玉端醒酒汤来。
安顿好宝玉后,贾母忽然想起什么,问身边的人:“李奶子去哪儿了?怎么没跟着二爷回来?”
众人都知道李嬷嬷提前走了,怕贾母生气,不敢说实话,只好含糊道:“刚才还在这儿呢,可能有什么急事,又出去了。”
刚被丫鬟扶到门口的宝玉,听见这话忍不住回头,带着酒气嘟囔道:“她比老太太还自在呢,找她干嘛!有她在我才不痛快,没有她我还能多活两天!”
这话逗得贾母哭笑不得,只好摆手:“行了行了,快回房歇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