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的天气跟小孩变脸似的,一片云飘过来就敢下大雨。
忽然一阵凉风刮过,“唰唰”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宝玉瞅着那画字的姑娘头发都往下滴水,纱衣裳瞬间湿透了,急得直跺脚:“别写了别写了!下这么大雨,你身子骨哪扛得住这冷雨浇啊!”
那姑娘冷不丁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抬头一瞅!
——花架子挡得严实,就露半张脸,看宝玉长得俊秀,还以为是哪个丫头呢,笑着道谢:“多谢姐姐提醒!姐姐在外头站着,有地方躲雨不?”
这话可把宝玉点醒了,“哎哟”一声才觉出浑身冰凉,低头一看,自己早淋成落汤鸡了。
他急吼吼喊了句“坏了”,撒腿就往怡红院跑,跑的时候还惦记着:“那姑娘没地方躲雨可咋整?”
原来第二天是端午节,文官那十二个学戏的姑娘放了假,进园子里各处疯玩。
正巧唱小生的宝官、唱正旦的玉官俩姑娘在怡红院跟袭人说笑,被这场大雨堵在了里头。
众人干脆把排水沟堵了,院里积了一汪水,把绿头鸭、花鸂鶒、彩鸳鸯全捉了来,有的缝了翅膀,有的追着跑,在院里闹得欢。
袭人、晴雯她们都挤在游廊上看热闹,笑得前仰后合。
宝玉跑到院门口,伸手“砰砰砰”拍门,里头吵得震天,压根没人听见。
他拍得手都疼了,扯着嗓子喊,里头才总算有了动静。袭人笑道:“这谁啊,这会儿来敲门?没人理他!”
宝玉急了:“是我!快开门!”
麝月凑到门缝上瞅了瞅,瞎猜:“听着像宝姑娘的声音?”
晴雯翻个白眼:“胡说!宝姑娘这时候来干嘛?”
袭人摆手:“我去瞧瞧,能开就开,不能开就让他淋着去!”
她顺着游廊走到门口,往外一瞧,差点笑出声!
——宝玉头发贴在脑门上,衣裳往下滴水,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袭人赶紧开门,笑得直不起腰:“这么大雨跑回来干嘛?谁能想到你这时候回来啊!”
宝玉一肚子火没处撒,本来想踹开门骂那些不开门的小丫头,门一开也没看清是谁,抬腿就往对方肋下踢了一脚。
袭人“嗳哟”一声疼得蹲在地上,宝玉还骂:“你们这些没规矩的!平时惯着你们,现在连我都敢晾着了?”
低头一看,袭人捂着肋下,眼圈都红了,他才慌了神,连忙蹲下去扶:“哎哟!是你啊袭姐姐!踢着哪儿了?疼不疼?”
袭人平时从没挨过骂更别说打,这会儿又疼又羞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强撑着:“没、没踢着,你快换衣裳去,别着凉了。”
宝玉一边脱湿衣裳一边愧疚:“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跟人发火动手,偏偏踢错了你!”
袭人忍着疼换衣裳,还反过来劝:“我是院里领头的,啥事儿都该从我这儿起头,不管好的坏的。就是你今儿踢错了我还好,别以后顺手踢了别人。”
宝玉赶紧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
袭人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平时开门关门都是小丫头们的事,她们皮实惯了,早没人怕了,你要是踢她们,唬唬她们倒也好。今儿是我淘气,故意说不让开门的。”
说着话,雨也停了,宝官、玉官也告辞走了。
袭人只觉得肋下一阵阵疼,搅得心里发慌,晚饭都没吃几口。
到了晚上洗澡,脱了衣裳一瞧,肋下青了碗口大一块,吓得她心里一紧,又不敢声张!
——怕宝玉更愧疚。
躺下后,梦里疼得忍不住“嗳哟”出声。
宝玉本来就因为袭人没精神而睡不踏实,听见动静立马爬起来,悄悄点了灯走过去。
刚到床边,就见袭人咳嗽两声,吐出一口痰来,还“嗳哟”了一声。
袭人睁眼看见宝玉举着灯,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宝玉急道:“你梦里喊疼,肯定是我踢重了!我瞧瞧伤哪儿了!”
袭人道:“我头晕得慌,嗓子里又腥又甜,你还是照照地上吧。”
宝玉赶紧把灯往地上一照,赫然一口鲜血在地上凝着!
他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袭人顺着灯光一看,心瞬间凉了半截——这伤怕是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