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天气已经转凉，何家小院里的落叶需要日日清扫。这天下午，何虹平正在院子里帮母亲收晾晒的干菜，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却令人心头一紧的声音。
“天能！秀兰！开门！”
何虹平手中的簸箕差点掉落——是奶奶张翠花的声音。
李秀兰擦了擦手，快步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止张翠花，还有小婶刘玉兰和她的三个孩子——七岁的何青萍、五岁的何旭平和三岁的何阳平。一行人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显然是打算长住。
“娘，您怎么来了？”李秀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侧身让她们进来。
张翠花板着脸，径直走进堂屋：“怎么？我儿子的家，我来不得？”
何虹平注意到何青萍进门时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冷飕飕的，完全不似一个七岁孩子该有的神情。
“平儿，去叫你爸回来。”李秀兰低声吩咐，又转向何青萍，“青萍，带你弟弟妹妹去院子里玩吧。”
何青萍乖巧地点头，但何虹平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情愿。
何天能很快从运输队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接到消息的何天培和水双凤。何天良是最后一个到的，满脸的不耐烦。
堂屋里，张翠花坐在主位，开始了她的“训话”。
“今年端午、中秋，你们三个为啥都不回村？”她扫视着三个儿子，语气严厉，“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还有没有你爹？”
何天培首先开口，语气无奈：“娘，我早就跟爹说过，福平工作的事让我脱不开身。节庆的孝敬，我都托双凤娘家人送去了，一点没少。”
水双凤接口道：“是啊娘，我们还多送了半斤猪肉呢。”
张翠花哼了一声，转向何天能：“你呢？”
“娘，我经常出车不在家，秀兰带着三个孩子还要工作，实在不方便回去。”何天能平静地说，“但该给的钱粮，我们都托人捎回去了。”
李秀兰补充道：“中秋还多给了两块钱，让爹娘买月饼吃。”
轮到何天良时，他直接破罐子破摔：“我没钱！家里五个丫头片子，吃饭穿衣都要钱。我还花钱买了生子药，工作也走不开，哪来的闲工夫回村？”
张翠花被三儿子噎得脸色发青，猛地一拍桌子：“好啊！一个个都有理由！那我今天就把话挑明了——你们小弟天佑不能再这么游手好闲了，得有个正经工作。我打听过了，县食品厂有个空缺，要五十块钱打点。你们三家，一家出五十！”
堂屋里顿时一片寂静。五十块钱！这在这个年代简直是天文数字，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两个多月的工资。
刘玉兰适时地抱着小儿子帮腔：“哥哥嫂子们就帮帮忙吧，天佑要是有了工作，以后也能孝顺爹娘不是？”
院子里，何虹平和何青萍各自站在一边，听着屋里的争执。
何虹平担心地望着堂屋方向，手心沁出冷汗。五十块钱，这对任何一家都是沉重的负担。
何青萍则冷眼旁观，失去金手指后，她心中的怨恨与日俱增。尤其是对何虹平——凭什么这个堂姐就能拥有父母的疼爱、舒适的生活？她越来越怀疑何虹平也重生了，甚至怀疑是她夺走了自己的空间。
“虹平姐姐，”何青萍突然开口，声音甜得发腻，“你们家的鱼池真好看，里面有多少条鱼啊？”
何虹平心不在焉地回答：“五六条吧，都是普通的鲤鱼。”
何青萍慢慢靠近鱼池，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她调整好表情，正准备骗何虹平到池边，好“不小心”推她一把——
“平儿，进屋来！”何承平的声音从窗户传来。
何虹平回头，看见大哥站在窗前，脸色严肃。她应了一声，小跑着进屋，完全没注意到何青萍瞬间阴沉的表情。
何承平冷冷地瞥了何青萍一眼，关上了窗户。刚才他一直在窗前温书，恰好将何青萍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这个七岁的堂妹，心思之深沉令人心惊。
堂屋里，争论已进入白热化。
“五十块钱？娘，您这是要我们的命啊！”何天良第一个跳起来，“我一个月工资才二十二块五，还要养一大家子，上哪去弄五十块？”
何天培也摇头：“福平刚工作，还是临时工，一个月才十八块。下面还有三个弟弟要养，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何天能正要开口，李秀兰轻轻按住他的手，自己上前一步：“娘，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小叔。但五十块确实太多了，我们一时半会凑不出来。再说，这钱说是打点，万一事情没成，钱不是打水漂了？”
水双凤也帮腔：“是啊娘，现在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花五十块就一定能成的？要不让天佑自己先找个临时工干着？”
张翠花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推脱！我养大你们容易吗？现在让你们帮衬下弟弟都不愿意！”
刘玉兰在一旁抽抽搭搭：“娘，要不就算了吧，哥哥嫂子们不愿意帮，咱们也不能强求...”
这以退为进的招数更是激怒了张翠花：“不行！今天这钱，你们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眼看局面僵持不下，何天能终于开口：“娘，这样吧，我们三家各出十块，凑三十块给天佑。他拿去是打点工作还是做小买卖，都随他。这是我们能出的最大数目了。”
何天培立即附和：“我同意。”
何天良嘟囔着：“十块我还得去借呢...”
张翠花还要再闹，但看三个儿子态度坚决，两个儿媳又寸步不让，知道今天是要不到更多了。她狠狠瞪了两个儿媳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方案。
风波暂歇，但何家小院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当晚，张翠花和刘玉兰带着孩子住进了何家唯一空着的那间小屋，原本那是何承平的书房，他只好暂时和弟弟挤一挤。
何虹平躺在床上，回想今天何青萍那令人不安的眼神，和大哥及时的呼唤，心里泛起一阵寒意。这个堂妹，比她想象中还要危险。
而另一间屋里，何青萍同样辗转难眠。她摸着空空如也的手腕——那里本该有一个空间印记的——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何虹平，你等着...”她轻声自语，“我一定会找出你的秘密...”
夜深了，何家小院第一次让人感到如此拥挤和压抑。何虹平知道，奶奶一家的到来，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
但她不怕。有了家人的相互扶持，再大的风雨，他们也能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