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夜幕缓缓降临,何家老宅却不见往年节前的喜庆。堂屋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着何明显凝重的面容。孙辈们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连最淘气的何启平都不敢大声喘气。
“都听着,”何明显敲了敲烟袋,声音低沉,“今儿个的事,谁也不准往外传。大过年的,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孩子们齐声应下,个个坐得笔直。
厨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张翠花板着脸,手中的菜刀剁在案板上砰砰作响。水双凤和李秀兰对视一眼,都不敢多话,默默地在灶前忙活。叶春燕更是缩在角落洗菜,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娘,面发好了。”水双凤小心翼翼地端出发好的面团。
张翠花瞥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放着吧。天培他们呢?”
话音刚落,何天培就带着两个弟弟走了进来。何天良满脸不情愿,何天佑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娘,我们来了。”何天培挽起袖子,“要我们做什么?”
张翠花把一把韭菜扔到何天良面前:“择菜去。”又指着墙角的一堆土豆对何天佑说:“削皮。”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母亲,只得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
西屋里,刘玉兰轻轻拍着两个儿子的背,看着他们终于睡熟的小脸,这才松了口气。她给孩子们掖好被角,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来到隔壁屋子。何青萍正面对着墙壁罚站,听到开门声,身子微微一颤。
“娘...”她怯生生地回头。
刘玉兰反手关上门,一把揪住何青萍的耳朵,把她拽到墙角。
“小畜生!”她压低声音,指甲狠狠掐进何青萍的胳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弟弟出事?”
何青萍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我没有,娘,我真的只是带弟弟去玩...”
“放屁!”刘玉兰又是一把掐在她腰上,“那段河水最浅,村里谁不知道?你就是存心的!”
何青萍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这一幕恰好被刘玉兰捕捉到,她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还敢瞪我!我告诉你,本来过了年还想让你去读两年书,现在做梦去吧!就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也配上学堂?”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何青萍的心窝。前世的她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这一世她最渴望的就是能上学识字。
“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突然跪倒在地,抱着刘玉兰的腿痛哭流涕,“让我读书吧,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弟弟...”
刘玉兰一脚踢开她:“滚远点!从今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干活,哪儿也别想去!”
她说完摔门而去,留下何青萍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堂屋里,何明显正在考较孙辈们的功课。何承平对答如流,何启平虽然有些紧张,但也勉强过关。轮到何虹平时,她故意答错了几道题,既不太突出,也不至于太差。
“不错,”何明显难得露出一点笑意,“都要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息。”
何喜平小声说:“爷爷,青萍姐也很想读书...”
何明显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再说她...”
他没有说下去,但孩子们都明白他的意思。经过今天的事,何青萍在爷爷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厨房里,年夜饭的准备还在继续。何天培熟练地擀着饺子皮,何天良和何天佑则笨手笨脚地包着饺子,形状歪歪扭扭。
“你说青萍那丫头,怎么心思这么毒?”何天良小声对弟弟说。
何天佑撇撇嘴:“随根儿呗,你看玉兰那个泼辣样。”
“闭嘴!”何天培厉声喝道,“大过年的,少说这些。”
两人立刻噤声,埋头干活。
张翠花把炖好的鸡盛出来,突然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惯着玉兰。看把青萍教成什么样了。”
水双凤和李秀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接话。她们都知道,最惯着何天佑一家的,不就是婆婆自己吗?
西屋里,何青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平静。
“不让我读书?”她轻声自语,“好啊,那咱们就看看,最后倒霉的是谁。”
她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挂的红灯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这一世注定要活在泥潭里,那她就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堂屋里的何虹平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她不自觉地看向西屋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何青萍正在酝酿着什么。
“平儿,怎么了?”何承平注意到妹妹的异样。
何虹平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何明显看了看窗外:“时候不早了,去帮你们娘准备年夜饭吧。”
孩子们如蒙大赦,纷纷跑向厨房。何虹平故意落在最后,在经过西屋时,她悄悄往门缝里看了一眼。
何青萍正坐在炕上,面无表情地叠着衣服。那平静的样子,反而让何虹平更加不安。
厨房里,年夜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炖鸡、红烧肉、炸丸子、饺子...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可气氛却依然凝重。
“去叫玉兰和青萍吃饭。”张翠花吩咐道。
何天佑不情愿地去了,不一会儿,刘玉兰拉着何青萍走了进来。何青萍低着头,乖巧地跟在母亲身后,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都坐吧。”何明显发话,“大过年的,别哭丧着脸。”
一家人默默落座。张翠花先给何旭平和何阳平夹了鸡腿,然后才给其他孙子孙女分菜。轮到何青萍时,她只分到几根青菜。
何青萍低着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饭,仿佛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何虹平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不像何青萍,一点都不像。
饭后,孩子们在院子里放鞭炮。何青萍以照顾弟弟为由,早早回了西屋。何虹平注意到,她离开时,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哥,”何虹平悄悄拉住何承平,“我觉得青萍有点不对劲。”
何承平皱了皱眉:“经过今天的事,她当然不对劲。别管她了,咱们放鞭炮去。”
何虹平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她总觉得,何青萍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个年夜,恐怕只是个开始。
夜深了,守岁的人们渐渐散去。何虹平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零星的鞭炮声,久久不能入睡。
西屋里,何青萍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剪刀。
“不让我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她轻声说,眼中闪着疯狂的光。
这个年夜,何家老宅的表面平静下,暗流正在汹涌。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