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到,李秀兰就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秋收过后,农民们手头有了些余钱,娶媳嫁女的喜事一桩接一桩。再加上离过年只剩两个多月,供销社里置办年货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妈,您慢点吃。”何虹平看着母亲匆匆往嘴里扒饭,忍不住提醒。
李秀兰咽下口中的饭菜,擦了擦嘴:“今天糖果柜台来了批新货,得早点去清点。平儿,你们在家要听大哥的话。”
何承平点头:“妈,您放心。”
十月初一过完生日,何承平就满十五岁了。这个半大少年如今越发沉稳,父母不在家时,他把弟弟妹妹照顾得井井有条。
何天能出车前,特意找大儿子谈了次话:“承平,爸知道你想上大学。可眼下这形势...”
“爸,我想好了。”何承平平静地说,“我打算考财会中专。国家建设需要人才,不会一直乱下去的。先学门手艺,稳定下来最重要。”
何天能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你想得比爸周全。”
何承平的这个决定让何虹平暗暗吃惊。在原着中,大哥何承平是个理想主义者,坚持要考大学,最终在动荡中蹉跎了岁月。如今他做出这样务实的选择,是不是意味着命运真的在改变?
天气越来越冷,何承平却经常带着弟弟妹妹出门。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去城郊河边钓鱼,或者在山坡上捡拾野生的核桃和板栗。这既是贴补家用,也是难得的放松。
十一月九日,一个晴朗但寒冷的早晨,三兄妹又来到了他们常去的那个河湾。何承平选好位置,熟练地甩出鱼线;何启平在岸边挖蚯蚓做鱼饵;何虹平则负责望风,顺便捡拾柴火。
“大哥,有鱼上钩了!”何启平突然压低声音喊道。
何承平手中的鱼竿猛地一沉,险些脱手。他赶紧稳住,感受着水中传来的巨大拉力:“是条大家伙!”
三兄妹顿时紧张起来。何承平小心翼翼地收线放线,与水中那条鱼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何启平在旁边急得直搓手,何虹平则紧紧盯着水面,看着那条大鱼不时翻腾起的黑色背鳍。
“是黑鱼!”何虹平小声惊呼,“好大一条!”
这场较量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何承平的手臂已经酸麻,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终于,那条精疲力尽的黑鱼被慢慢拉近岸边。
就在何启平拿起网兜准备捞鱼时,黑鱼突然奋力一挣,险些挣脱鱼钩。
说时迟那时快,何虹平捡起岸边一块大石头,对准鱼头狠狠砸了下去。黑鱼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三兄妹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兴奋。
“妹妹,你...”何启平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平时文静的妹妹有这般身手。
何虹平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它要跑了...”
何承平擦了把汗,笑道:“平儿做得好!这么大的黑鱼,够咱们家吃好几顿了。”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三兄妹决定绕道回家。何承平把近十斤重的黑鱼装进布袋,由兄弟俩轮流背着,何虹平则提着他们捡的核桃和板栗。
他们沿着城北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往回走,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时,突然听见前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何承平示意弟弟妹妹停下,三人躲在一棵大树后观察。只见林中有片空地,几个男人正在交易着什么。一个矮个子男人在入口处望风,另外几个人则在交换粮票、布票等物。
“是黑市...”何承平低声道,“咱们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望风的小个子男人发现了他们。
“喂!你们几个小屁孩,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小个子走过来,语气不善。
何启平下意识地把妹妹护在身后。何承平稳住心神,举起手中的布袋:“我们就是路过,刚钓了条鱼。”
小个子男人狐疑地打开布袋,眼睛顿时亮了:“好家伙!这么大的黑鱼!”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两块钱,卖不卖?”
何承平还没说话,一个黑脸高个男人走过来,嗤笑道:“老王,你糊弄小孩呢?这黑鱼少说十斤,市场价起码三块。小朋友,我出三块五。”
小个子男人恼羞成怒:“黑老三,你非要跟我抢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用头巾蒙住大半张脸的男人凑过来,声音沙哑:“两位兄弟,这鱼让给我吧。我老婆刚生了孩子,没奶水。听说黑鱼催奶效果好,我跑了好几天都没买到。我出五块,求你们行个方便。”
三兄妹愣住了。五块钱!这相当于李秀兰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蒙头巾的男人见他们不信,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医院证明:“你们看,我老婆真的在县医院生孩子,急需补身体。”
何承平看了看那张盖着红章的证明,又看了看两个鱼贩子,深吸一口气:“我们卖给他。”
黑脸男人耸耸肩走开了。小个子啐了一口,但也没再争辩。
蒙头巾的男人感激地掏出五张一元纸币,又额外塞给何虹平几个核桃:“谢谢你们,真是救急了。”
交易完成,三兄妹匆匆离开树林,直到走出很远才松了口气。
“三块钱...”何启平摸着口袋里那三张纸币,感觉像在做梦。
何承平却表情严肃:“今天的事,谁都不能说,连爸妈都不能告诉。黑市不是咱们该去的地方。”
何虹平点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个蒙头巾的男人。他眼中的焦急不似作假,这让她稍感安慰——至少这鱼是拿去救急的。
回到家,三兄妹默契地对黑市一事闭口不谈。何承平把三块钱仔细收好,准备等合适的时候再交给父母。
晚饭时,李秀兰疲惫地回到家,看到孩子们已经做好了简单的饭菜,心里暖暖的。
“妈,喝点热水。”何虹平给母亲递上茶杯。
李秀兰接过杯子,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供销社来了批新到的红枣,我留了一斤,明天给你们炖枣粥喝。”
何承平和何启平交换了一个眼神。何虹平知道,哥哥们一定在想着那五块钱——如果能正大光明地拿出来,就能给妈妈买多少好东西啊。
犹豫再三,三兄妹还是和李秀兰说今天钓鱼和误入黑市的事,何承平把钱掏出来放到饭桌上。
李秀兰惊的半天说不出话。等缓过神来,想张嘴骂人,可看着三个孩子鹌鹑样,还是冷静下来,问卖鱼的时候除了两个黑市打手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三兄妹回想半天,何承平开口确定除了那个蒙脸男人还有那两个打手外周围没别人。
李秀兰说今晚太晚了,明早起来再说这件事。
夜晚,何虹平睡在床上,觉得自己好日子过多了,心里竟然松懈下来。还是要警醒一些。要时刻记得这个世道不太平。还有一个何青萍暗处虎视眈眈的。
何承平则觉得自己犯蠢了,自己是哥哥,应该照顾弟弟妹妹,不让父母担心,结果却把弟妹带到危险的地方,他发誓绝对没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