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信……”
陆北辰那声用尽力气挤出的、破碎却异常清晰的警告,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沈知意被绝望和无力感笼罩的心扉。
别信?
别信谁?
是别信陆廷渊?还是别信那个自称“隼”的“守夜人”?或者……两者皆是?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陆廷渊。他依旧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那架如同末日审判者般的黑色飞行器,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深沉。他听到了陆北辰的警告吗?他会作何反应?
陆廷渊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没有回头,仿佛那声微弱的警告只是空气的涟漪,微不足道。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几分钟后,病房门被推开,那名保镖去而复返,手中已经空空如也。他对着陆廷渊的背影,躬身低语:“先生,东西……已经交给他们了。他们……带走了沈牧之先生。”
沈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父亲……还是被带走了……被一群来历不明、力量远超想象的人……
保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迟疑:“另外……那位‘隼’女士,让我转告一句话。”
陆廷渊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保镖。
“她说,”保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复述,“‘交易完成。关于‘星核’的隐患,守夜人会处理。至于你们……好自为之。’”
交易?!
沈知意瞳孔骤缩!原来交出令牌和父亲,在陆廷渊看来,竟然是一场“交易”?!他用父亲和令牌,换取了什么?“星核”隐患由守夜人处理?这难道就是他最终的目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背叛的愤怒,瞬间席卷了沈知意全身!她死死盯着陆廷渊,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颤抖:“你……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你早就计划好了用我父亲和令牌做交易?!”
陆廷渊迎上她愤怒而痛苦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冷漠。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最优的选择,是顺势而为,换取最大的生存空间和利益。”他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商业逻辑,“纠缠于无法守护的东西,是愚蠢。你父亲的状况,留在我们手中,只有死路一条。交给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星核’的隐患,由更专业的存在接手,对我们而言,是卸下了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的包袱。”
他的分析冷静、理智,甚至可以说是“正确”的。但那种将至亲之人如同货物般权衡、交易的冷酷,让沈知意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一线生机?”她凄然一笑,泪水再次滚落,“把他们交给一群连底细都不知道、视我们如蝼蚁的人,这叫一线生机?!陆北辰说得对……不能信你!你眼里只有利益和算计,根本没有感情!”
陆廷渊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提到陆北辰有所不悦,但他并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感情,是弱者才沉溺的东西。它能让你活下去吗?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吗?”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挫在沈知意的心上。
是啊,感情不能。在顾宏远面前不能,在“守夜人”面前更不能。她之前的挣扎和坚持,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像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可是……如果没有感情,陆北辰为什么要一次次为她拼命?如果没有感情,她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寻找父亲?
她看着陆廷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没有任何人类温度的眼睛,忽然明白,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会后悔的……”她看着陆廷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正确’选择,付出代价。”
陆廷渊似乎觉得她的话很幼稚,不再理会,转身朝着病房外走去。
“看好他们。”他对门口的保镖丢下最后一句话,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门再次关上,落锁。
沈知意无力地跌坐回椅子,将脸深深埋入掌心。窗外,那架黑色的飞行器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夜空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沈知意知道,一切都变了。父亲被带往未知的远方,令牌被夺走,而她和陆北辰,似乎成了陆廷渊与那股神秘势力“交易”后,被暂时“保管”起来的附属品。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紧紧包裹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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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更久。
病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沈知意猛地抬起头。
陆北辰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随即迅速变得锐利和警惕。他几乎是立刻就试图起身,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闷哼出声。
“别动!”沈知意连忙上前按住他,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你伤口又裂开了!”
陆北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目光急切地扫过她全身,确认她完好无损,又迅速扫视整个病房,眼神如同机警的猎豹:“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听到……”
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昏迷前与父亲对峙的那一刻,以及那声模糊的警告。
沈知意看着他苍白虚弱却依旧强撑着警惕的模样,心中一酸,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陆北辰需要她。
她简略地、尽可能平静地将“守夜人”出现、令牌被交出、父亲被带走以及陆廷渊的“交易”说了一遍,省略了自己崩溃的细节和那些尖锐的指责。
陆北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眼神冰冷得骇人。当听到父亲最后也被带走时,他攥着沈知意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别信……”他重复着昏迷前的那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从来……只做‘正确’的事……而他的‘正确’……从来不在乎牺牲谁……”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廷渊。
沈知意感受到他话语里那深沉的、仿佛积压了多年的失望与愤怒,心中了然。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冰冷。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低声问,此刻,他是她唯一能依靠和商量的人。
陆北辰闭了闭眼,强压下身体的剧痛和心中的暴怒,大脑飞速运转。
“令牌和沈伯父被带走……看似我们失去了所有筹码……”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重新燃起那永不熄灭的、属于猎食者的幽光,“但……未必。”
他看向沈知意:“硬盘呢?”
沈知意一愣,连忙从随身包的夹层里,取出那个依旧被小心藏着的、属于父亲的移动硬盘:“在这里!我一直藏着,没被他们发现。”
陆北辰接过硬盘,指尖摩挲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眼神锐利:“‘星核’的完整数据……还有沈伯父留下的日记……这是我们目前仅剩的、也是他们可能忽略的东西。”
他看向沈知意,语气带着一种决绝的冷静:“我父亲以为交出令牌和隐患,就能高枕无忧。但他忘了……真正的秘密和力量,有时候并不在那些显而易见的东西上。”
“可是……硬盘有生物密钥锁……”沈知意提醒道。
“那就找到解开它的方法。”陆北辰打断她,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你父亲既然留下了硬盘,就一定会留下开启它的钥匙。他不会把真正的秘密,完全寄托于那些……不可控的外来者。”
他的话语,像一道光,驱散了沈知意心中部分阴霾。是啊,父亲是那样谨慎而充满智慧的人,他一定会留有后手!
“我需要联系一些人,”陆北辰继续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我父亲能监控明面上的渠道,但我……还有一些他也不知道的‘影子’。”
他示意沈知意将他的私人手机拿过来。那手机显然经过特殊处理,即使在医院这种信号管控严格的地方,也能保持某种隐秘的通讯能力。
他艰难地操作着,发送了几条加密信息。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鬓角。
“接下来……”他看向沈知意,眼神交汇间,是无需言说的信任与托付,“我们需要等待,也需要……演一场戏。”
“演戏?”
“嗯。”陆北辰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算计的笑容,“演一出……心灰意冷、无力反抗、只能任人摆布的……戏。”
沈知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陆廷渊和那些可能依旧存在的窥视者面前,示弱,或许是最好的保护色,也能为他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她看着陆北辰即使重伤至此,依旧在逆境中谋划反击的坚韧,心中那股几乎被碾碎的勇气,也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来。
她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陆北辰的手机屏幕,极快地闪烁了一下,一条没有任何内容、只有特定符号的加密信息,悄无声息地接收了进来。
陆北辰看了一眼,瞳孔微微收缩,随即迅速删除了信息。
他抬起头,看向沈知意,语气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影子回报……”
“那个给发你匿名信息、引导找到盒子的信号源……”
“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
“在‘守夜人’飞行器消失的空域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