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无光深海的水滴,在绝对的虚无与冰冷中漂泊。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海底的荧光水母,偶尔划过漆黑的视野——艾拉舰长消散的微笑,“基石”虚影那悲悯而疯狂的低语,“归寂”光芒的冰冷,以及最后那场毁灭性的能量爆发……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粗糙的触感,将沈知意从这漫长得仿佛永恒的沉眠中强行拉扯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肺里火辣辣地疼,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灼热的沙砾。刺目的、带着诡异淡紫色调的天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陌生的、布满暗红色砂砾的土地上。天空是浑浊的紫红色,没有熟悉的星辰,只有几轮大小不一、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暗色星体悬挂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臭氧以及一种……类似金属锈蚀后又混合了某种生物腐败的奇异气味。
这里绝不是已知星陨之地的任何区域,更不是虚空漩涡附近!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感觉全身骨骼如同散架般疼痛,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虚弱感,那是力量过度透支的后遗症。她立刻内视,发现灵魂深处的白金色“心火”虽然黯淡,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只是比之前微弱了许多。而手中的双生星核碎片,也静静躺在掌心,光芒内敛,仿佛陷入了沉睡,但它们之间的联系并未断绝,只是那强烈的共鸣暂时平息了。
“北辰……”她心中一紧,强忍着不适四处张望。
很快,她在不远处的一个浅坑里看到了陆北辰。他同样昏迷不醒,脸色苍白,银色的短发沾满了暗红色的沙尘,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沈知意连忙爬过去,检查他的状况,确认他只是灵魂震荡加上力量消耗过大导致的昏迷,并未受到致命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活下来了。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其他人呢?“暗影之梭”,巴顿,还有“烬”……
她抬头望向这片陌生的天地。目光所及之处,是荒凉、怪诞而又充满一种诡异生命力的景象。暗红色的大地上,生长着一些如同扭曲金属与血肉混合而成的、缓慢蠕动的“植物”;远处有嶙峋的、仿佛某种巨兽骨骼风化而成的山峦;天空中偶尔有形态难以名状的阴影掠过,发出刺耳的、非金非石的嘶鸣。
这里的环境,充满了混乱、扭曲的规则,与她所知的任何地方都不同。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片天地似乎……是“活”的,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微弱的意识在缓缓流动,带着一种原始的、混沌的……“饥饿”感。
饥饿?
这个词让她瞬间想起了意识消散前,那位“基石”留下的最后低语——
“……找到……‘最初之核’……否则……一切……终将……归于……‘饥饿’……”
难道……这里与“最初之核”有关?或者说,这里就是那种“根源饥饿”所影响、甚至创造出的地方?
这个猜想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身旁的陆北辰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中最初是片刻的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警惕地扫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
“我们……还活着?”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嗯。”沈知意点头,将目前的处境和自己的猜测快速说了一遍。
陆北辰听完,眉头紧锁,他尝试调动力量,却引来一阵灵魂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难看。
“我的灵魂受损比预想的严重,那个印记残留的‘连接’……似乎也在干扰我的恢复。”他喘息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能感觉到,那如同丝线般的残留连接,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仿佛在不断地、微弱地向外发送着某种信号。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决定先探索一下周围,至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恢复一些力量。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片暗红色砂砾地上行走,避开那些看起来就十分危险的蠕动“植物”和地面上偶尔出现的、散发着腐蚀性气体的孔洞。
走了大约小半天(根据体内生物钟和能量流转的模糊感知),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正常”的区域——一片由某种黑色晶体构成的、如同森林般的石林。这些黑色晶体高耸入云,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中那诡异的紫红色光芒,散发出一种稳定而冰冷的能量波动。
在这片混乱之地,这种“稳定”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小心点。”陆北辰低声道,他能感觉到这片石林内部蕴含着某种强大的能量场。
沈知意点了点头,白金色的眸子仔细扫视着石林。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石林深处,一块格外巨大的黑色晶柱底部。那里,似乎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入口?洞口边缘十分规整,与周围自然形成的晶体结构格格不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与警惕。在这种地方,出现明显的人工痕迹,绝非寻常。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洞口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深处吹出。
沈知意指尖燃起一缕微弱的白金火焰,试图照亮前方。火光摇曳,只能照亮洞口附近几米的范围,地面是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墙壁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壁画。
她凑近仔细观察那些壁画。壁画的内容古老而抽象,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描绘的似乎是一群形态各异的存在,正在围绕着某个散发着无尽光芒的“核心”进行着某种……仪式?或是……实验?而在壁画的最后部分,那个“核心”的光芒变得极度不稳定,内部似乎出现了某种……裂痕,一道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从裂痕中蔓延出来……
这景象,与他们在虚空漩涡边缘看到的那块巨大星核碎片上的暗红色纹路,何其相似!
难道,这里记载的,就是关于“最初之核”或者某块重要星核碎片发生异变的古老历史?
就在沈知意全神贯注解读壁画时,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陆北辰,身体突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陆北辰的瞳孔微微收缩,在他的感知中,灵魂深处那印记残留的“连接”,在靠近这个洞口后,陡然变得异常清晰和……活跃!仿佛洞口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地呼唤着它!
同时,一股冰冷、机械、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诱惑力的意念,如同细微的电流,顺着那残留的连接,悄然钻入了他的意识:
“……归来……残缺的……部件……”
“……于此……汝将……得见……真实……”
“……秩序……终将……抚平……一切……混乱……”
这意念与观测者的冰冷无情相似,却又多了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某种更古老、更终极秩序的“许诺”!
陆北辰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猛地咬紧牙关,强行切断了那缕入侵的意念,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洞口深处,到底藏着什么?为什么会与观测者的印记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难道“摇篮”,或者说观测者背后的力量,与这处神秘的遗迹,与那所谓的“最初之核”,也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北辰?你怎么了?”沈知意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陆北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没什么,只是……感觉这下面有点不对劲。”
他不能将刚才感受到的告诉沈知意,至少现在不能。那残留的连接如同一个定时炸弹,他必须在自己弄清楚真相,或者有把握控制住它之前,独自面对这个风险。
沈知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但心中的警惕又提升了几分。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冰冷与古老的气息,又回想起壁画上那异变的“核心”。
直觉告诉她,这洞口的深处,或许隐藏着关于“饥饿”,关于“最初之核”,甚至关于“归寂计划”起源的惊人秘密。
但同时,也必然伴随着极致的危险。
是冒险深入,探寻可能改变一切的真相?还是暂时退避,先恢复力量再从长计议?
她的目光,与陆北辰复杂的眼神在空中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