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降谷零自己知道,每一声对幼驯染的“诅咒”,都像一把钝刀在切割他的心脏;每一次为了自保而将嫌疑引向别处的陈述,都让他感到作呕。
组织的惩罚不仅仅局限于刑讯。两人的权限被大幅削减,任务被暂停,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他们被要求定期提交详细的行动报告和思想动态,任何外出都需要报备并有人跟随。这无异于一种变相的软禁和持续的羞辱。
排水管道内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安倍雪灯手中那根微型照明棒散发出的惨淡白光,勉强撕开前方几米的混沌。脚下是冰冷粘腻的污水,不时有不知名的东西擦过脚踝。空气污浊沉闷,混合着腐烂物和化学制剂刺鼻的气味。
诸伏景光沉默地跟在那个黑色的身影后面,伤口在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紧绷和混乱。爆炸、坠落、黑暗中的奔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案。而前方领路的这个女人,他的行为更是充满了矛盾——用枪指着他,却在爆炸瞬间救了他;一言不发地带路,姿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熟悉感。
他的背影在晃动的白光中显得有些单薄,但步伐极其稳定,对这条错综复杂、岔路众多的地下迷宫似乎了如指掌,每次选择岔路都毫不犹豫。
黑色的长发因为汗水和污渍贴在颈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那个挺直的脊背,那种即使在狼狈环境中也透出的、难以言喻的从容……
昏暗的光线下,污水反射着破碎的白光,勾勒出前方人影的轮廓。一个模糊的画面突然撞进诸伏景光的脑海——警校训练场,烈日下,一个银发的身影也是以这样挺直的姿态走在前面。
一种荒诞而又强烈的熟悉感,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逐渐淹没诸伏景光的理智。一个他以为早已在混乱中牺牲、甚至可能早已被他深埋心底的身影,开始与眼前这个神秘、冷酷、身份成谜的组织男人重叠。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但那个身影,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诸伏景光想起“樱井凛”在组织里那些看似随意却总让他有所收获的任务分配,想起他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和敲击,想起刚才爆炸前那一声不容置疑的“跳!”和抓住他手腕的、异常有力的手……
他们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段向上的金属爬梯,锈迹斑斑,通往一个类似检修口的盖板。
安倍雪灯停下脚步,将照明棒咬在嘴里,双手抓住爬梯试了试稳固性,然后开始向上攀爬。动作利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简洁有力。
诸伏景光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他向上攀爬的背影。污水从他的裤腿滴落,在那个角度,透过被污水浸湿后略显贴身的黑色布料,他几乎能看清他腿部肌肉绷紧的线条……
那绝不是普通女性会有的肌肉形态,那是长期高强度训练留下的痕迹,是爆发力与耐力的结合,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无数次——在警校的训练场,在格斗课上,在狙击训练中……
“咔哒”一声轻响,上方的盖板被推开一条缝,微弱的光渗漏下来,映亮了爬梯上那一小片区域。安倍雪灯探出头,警惕地观察了片刻,然后才完全推开盖板,轻盈地翻了出去,随即低头朝他伸出手。
那只手沾满了污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透下的微光中,诸伏景光清楚地看到了虎口处和食指内侧那层厚厚的枪茧——位置、形状,都与他记忆中分毫不差!
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所有的疑惑、猜测、不可能,在这一刻被这确凿无疑的细节串联起来,指向那个唯一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抓住那只手借力向上攀爬,半个身子刚探出检修口,接触到外面相对清新却依旧浑浊的空气时,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震惊和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和恐惧:
“雪……雪灯哥?”
站在旁边,正迅速将检修口盖板复原的安倍雪灯动作猛地一顿。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和近处风吹过废弃物的声音。
然后,安倍雪灯缓缓直起身,转了过来。他脸上还带着在地下染上的污迹,发丝凌乱,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在远处街灯投来的昏暗光线下,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诸伏景光,看着他脸上尚未褪去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