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秋天来得特别早。
才八月,风里就带着凉意。后山的枫叶开始泛红,一层层染上去,像姑娘脸上的胭脂。月娆坐在竹楼前缝补衣服,针脚细密,是天机石教她的——说来好笑,这些石头连绣花都能指点。
我蹲在溪边洗山菇,这是今早刚采的,炖汤最鲜。阿幼朵在练剑,剑风扫过,落叶纷纷。
平静得让人恍惚。
直到那队人马出现。
大约二十来人,穿着朝廷的官服,却配着江湖人的刀。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说话声音尖细,听着怪不舒服。
“奉旨,请圣女入京觐见。”他展开黄绢圣旨,上面的玉玺印红得刺眼。
长老出面周旋:“圣女身体不适,不宜远行。”
那太监冷笑:“圣旨已下,抗旨可是死罪。”
月娆放下针线,走到人群前:“为何要我去京城?”
太监打量着她,眼神让人发毛:“七星连珠后,天下异象频发。皇上听闻圣女能沟通天地,特请入宫祈福。”
老周悄悄拉我衣袖:“不对劲。新帝才八岁,哪会想到请圣女?怕是有人假传圣旨。”
月娆显然也想到了。她摸了摸胸前的天机石,石头微微发烫。
“给我三天时间准备。”她说。
太监满意地走了,留下两个侍卫“保护”我们。
当晚,月娆把我们都叫到竹楼。
“京城要去,但不是这样去。”她摊开一张地图,“老周,你说实话,京城现在什么情况?”
老周苦笑:“乱得很。太后垂帘听政,外戚专权,几个藩王虎视眈眈。请圣女是假,想控制天机石是真。”
阿幼朵皱眉:“那就更不能去了。”
“要去。”月娆手指点在地图上,“京城的暗脉节点最大,必须封印。”
她早有打算——明着跟官差走,暗中让我们先行。她在路上拖延时间,等我们找到并封印京城的暗脉,再里应外合。
计划很冒险,但没别的选择。
第二天,月娆开始“准备”。她说要斋戒沐浴,要采集露水,要绣制法衣...总之能拖就拖。
那两个留守的侍卫不耐烦,却不敢硬催。月娆现在名声太大,强行带走怕引起民愤。
趁这机会,我、阿幼朵和老周先行出发。长老留守苗疆,以防万一。
再走官道,感觉完全不同。沿途关卡林立,盘查严格。好在老周带着钦天监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越靠近京城,气氛越压抑。农田荒芜,流民增多,偶尔能看到整村搬迁的人。
“今年收成不好。”一个老农告诉我们,“说是天灾,其实是人祸。赋税加重,壮丁都被拉去修皇陵了。”
皇陵?不是已经修好了吗?
老周脸色一变:“不好!他们可能在挖暗脉!”
我们连夜赶路。到京城外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皇陵方向黑气冲天,像根巨大的黑柱连接天地。
“他们在抽取暗脉力量!”老周声音发颤,“疯了,真是疯了!”
京城戒严,我们混在一队商贩里进城。城内更是萧条,店铺关门大半,街上行人匆匆,面带忧色。
按计划,我们要先找到暗脉节点。月娆说过,节点必在至阴之地。
老周带我们去了废太子府。那里自从太子被废后就一直空着,阴气极重。
府邸果然有问题。围墙内草木枯死,井水发黑,连石头都透着寒意。
“是这里了。”阿幼朵握紧剑柄,“有守卫。”
不是普通守卫,是穿着黑袍的术士,共六人,站在院子六个方位,组成法阵。中央有口古井,黑气正从井口不断涌出。
我们躲在暗处观察。
“直接冲不行。”老周分析,“得破阵。”
正说着,井中突然冲出一道黑光,在空中化作骷髅形状。术士们齐声念咒,骷髅越来越凝实。
“他们在炼制暗灵!”老周惊呼。
必须阻止!阿幼朵当机立断,一剑刺向最近的术士。
打斗声惊动了其他守卫。更多黑袍人从屋里冲出,把我们团团围住。
眼看要陷入苦战,天空突然亮起七色光芒。月娆到了!
她站在云端,七块天机石环绕周身。光芒如雨洒下,黑袍人触之即溃。
“快封印井口!”她喊道。
我们冲向古井。井水已完全漆黑,水面上浮着无数痛苦的人脸。
老周取出特制的符纸,我帮忙布阵。阿幼朵护在一旁,击退不断冲来的敌人。
月娆降落在井边,七块天机石投入井中。黑白光芒在井底激烈交锋,整口井开始震动。
“不够!”月娆咬牙,“暗脉力量太强!”
就在这时,远处皇陵方向传来巨响。黑柱猛地膨胀,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他们在献祭!”老周面色惨白,“用活人献祭增强暗脉!”
月娆闭上眼睛,天机石光芒大盛。她正在与暗脉直接对抗。
突然,她喷出一口血,天机石的光芒黯淡了一瞬。
“月娆!”我想冲过去,被黑气弹开。
危急关头,异变再生。七块天机石突然融合,化作一团纯净的白光。白光中,月娆的身影渐渐模糊。
“以身为祭,封印暗脉。”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这是我的使命。”
白光投入井中,黑气如冰雪消融。天空恢复清明,皇陵方向的黑柱也消失了。
我们冲到井边,井水已恢复清澈,水底静静躺着七块失去光泽的石头。
月娆不见了。
阿幼朵就要跳井找人,被老周拉住:“没用的,她与暗脉同归于尽了。”
我捡起天机石,石头冰凉,再也感受不到往日的温暖。
废太子府外传来兵马声。朝廷的人来了。
我们带着天机石逃离京城。回头望去,那座巨大的城池在夕阳中沉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苗疆的路格外漫长。长老看到我们独自回来,什么都没问,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我把七块天机石埋在月娆的竹楼下。第二天,那里长出了一棵小树,叶子是七色的,风一吹就发出风铃般的声音。
寨子里的人依然每天来朝拜,不过对象变成了那棵树。有人说在树下祈福特别灵验,有人说深夜能看到月娆的身影。
我不知道月娆是死是活。也许像她说的,化作了天地间的一缕灵气,永远守护着这个世界。
秋天深了,枫叶红透。我坐在七色树下,听着树叶的轻响。
“她做到了。”阿幼朵不知何时来到身边,“阻止了暗星降临。”
是啊,她做到了。
只是,再也没人陪我洗衣服,没人跟我抱怨石头又吵架了,没人半夜拉我去看星星。
风起了,七色树叶哗哗作响。我仿佛又听到了月娆的声音,轻轻哼着苗家小调。
天机石的故事结束了,但守护还在继续。也许千百年后,会有新的天选之人出现,开启新的传奇。
而现在,七色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说: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