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树的歌声有种奇特的魔力。
它不唱词,只哼旋律。但那旋律能钻进心里,把皱巴巴的情绪一点点抚平。寨子里的人有事没事都爱往树下凑,听会儿歌,发会儿呆,再干活就有劲了。
阿香嫂说这歌像面团里的酵母,能让生活发酵得更松软。她现在做面包时,都要先来树下听一刻钟。
“这样揉出来的面特别筋道。”她很认真。
第十二棵树加入后,能量织机的操作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阿香嫂现在要看十二个能量仪表,调七十二个旋钮。有次她开玩笑说,这活儿干久了,做梦都在调参数。
但效果是显着的。现在寨子的能量场稳定得像块水晶,各世界的居民都说住着特别舒服。连最爱挑刺的蘑菇长老都承认:“这次确实调得好。”
平静的日子过了三个月,直到那天清晨。
我还在睡觉,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是光织学徒,他脸色苍白,手里捧着团乱糟糟的光丝。
“老师...老师出事了!”
我们赶到光织者住处时,看到令人心惊的一幕——老光织者躺在床上,身体在虚实之间不断闪烁,像是信号不好的影像。他周围散落着断裂的光丝,有的还在微弱发光。
“怎么回事?”我问。
年轻学徒哭着说:“老师昨晚在尝试编织‘时空经纬’,说是要建立一个跨时间的信息网...然后就...”
时空经纬?这名字听着就不简单。
陈远查资料后告诉我们,那是光织者的终极技艺,能短暂连接不同时间点。但极其危险,稍有差池就会被时间乱流撕裂。
“必须救他。”晨曦使者检查后说,“他的时间线正在溃散,再拖就彻底消失了。”
可怎么救?我们对时间一窍不通。
这时,星菇族长老通过星门传来消息:“也许水晶树能帮忙。它的歌声能稳定频率,包括时间频率。”
我们赶紧把老光织者抬到水晶树下。树似乎感应到什么,开始哼唱一种从未听过的旋律——那声音像是从很古老的时代传来,又像是来自遥远的未来。
老光织者的闪烁频率慢了下来,但仍在继续。
“还不够,”水语者说,“需要有人进入他的时间线,把他拉回来。”
进入时间线?这比任何冒险都危险。时间不是空间,没有地图,没有坐标,一旦迷失就永远回不来。
“我去。”年轻学徒站起来,眼神坚定,“老师是为探索知识才陷入危险的,我必须救他。”
没有人反对。有时候,责任就是这样传承的。
我们制定了一个疯狂的计划:用水晶树稳住入口,用星菇族的技术定位,用所有守护树的力量护航。
仪式在月圆之夜举行。十二棵树围成圈,每棵树都贡献出一缕本源光芒。星光、月光、树光交织成漩涡,中间就是时间入口。
年轻学徒最后看了眼老师,转身跳入漩涡。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水晶树的歌声一直没停,调子越来越急,像是在和时间赛跑。
一小时,两小时...天快亮时,漩涡突然剧烈波动。年轻学徒抱着老光织者冲了出来,两人浑身是伤,但都活着。
“成功了...”学徒说完这句就晕了过去。
老光织者三天后才醒。他虚弱但清醒,第一句话是:“我看到了...时间的奥秘...”
原来他在编织时空经纬时,意外瞥见了时间的本质——那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片海洋。每个世界,每个生命,都是海洋里的涟漪。
“涟漪会互相影响,”他艰难地解释,“过去的决定会影响未来,未来的期盼也会改变过去...”
这理论太深奥,我们听得半懂不懂。但老光织者说,他找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万界联盟的存在,本身就在改变时间海洋的流向。
“我们每一次互助,每一次团结,都在创造新的可能。”他的眼睛闪着光,“暗影不是注定的,光明也不是必然的...是选择,是无数生命的共同选择,塑造了时间的流向。”
这番话在联盟引起了轰动。陈远组织了一个研讨会,各世界的智者都来了。
树人长老说:“所以我们种下的每一棵树,都在改变未来?”
鱼人女王说:“那我们每救一个世界,都是在创造新的时间支流?”
讨论持续了七天七夜。最后大家达成了一个共识:既然我们的行动如此重要,那就更应该慎重。
“从现在起,”小满树苗通过心灵感应提议,“每个重大决定都要经过时间推演。”
光织者康复后,带领团队建立了“时间沙盘”——用光丝模拟不同选择带来的可能未来。虽然只能推演短期,但已经很有用了。
比如上个月,金属世界和植物世界因为资源分配吵起来。我们在沙盘上推演了三种方案:武力解决、隔离、协商。
推演结果显示,武力解决会导致两败俱伤,隔离会让矛盾加深,只有协商虽然过程漫长,但最终能达成双赢。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经过三个月的谈判,两边达成了合作协议——植物世界提供氧气,金属世界提供矿物,现在关系好得跟兄弟似的。
时间沙盘成了联盟最重要的工具。每次探索新世界前,都要先推演可能遇到的危机和应对方案。
但沙盘也有局限。它只能推演基于已知信息的可能,无法预测完全未知的变数。
这天,沙盘突然发出警报——所有推演路径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三个月后,将有一场波及所有世界的能量风暴。
“风暴源头不明,”光织者调取数据,“但强度足以摧毁小型世界。”
联盟进入紧急状态。各世界开始加固防御,储备能量,制定疏散计划。
我们尝试推演更多细节,但沙盘显示的信息很模糊。只知道风暴会从“虚无之域”爆发,那是连星菇族都没观测过的区域。
“必须有人去探查。”阿木准备组织侦察队。
但这次,陈远提出了不同意见:“也许不该去。”
他在沙盘上调出新的推演:如果我们不去探查,风暴会如期到来,造成严重损失但可以控制;如果去探查,有30%的概率提前触发风暴,让损失加倍。
“可是不去的话,”水语者犹豫,“那些小世界可能撑不住。”
两难的选择。
最后决定投票。各世界代表经过三天讨论,结果出来了:去,但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侦察队由最精锐的战士组成,配备了最强的防护装备。出发前,每个人都写了遗书,和家人告别。
我作为医疗官随行。阿香嫂给我塞了特制的急救干粮:“一定要回来。”
穿过星门,我们进入了一片从未踏足的区域。这里没有星星,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探测器显示,连时间在这里都是破碎的。
“这就是虚无之域...”晨曦使者低声说。
我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偶尔会碰到漂浮的残骸——破碎的世界碎片,古老文明的遗迹。有个石灵战士捡到一块刻满未知文字的金属板,陈远如获至宝。
第三天,我们找到了风暴源头。那是个巨大的能量漩涡,正在缓慢旋转,每转一圈就释放出恐怖的能量波动。
“它在吸收周围的时空碎片,”光织者分析,“像个黑洞,但更复杂。”
我们尝试投放探测器,但一靠近就被撕碎。尝试远程扫描,信号被严重干扰。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漩涡中心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纯粹由能量构成的眼睛。
它“看”着我们,然后传来了信息流:“为何打扰长眠...”
“我们不是有意打扰,”陈远用通用语回应,“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会引发风暴。”
眼睛沉默片刻:“风暴...是我呼吸...我已沉睡太久,醒来时需要排出积攒的能量...”
“能控制吗?”我问。
“需要时间...调整频率...你们...能帮忙吗?”
我们互相看了看。帮忙调整一个古老存在的呼吸频率?这任务太疯狂了。
但没得选。如果不帮,三个月后所有世界都要遭殃。
光织者开始编织频率调节网,晨曦使者计算能量曲线,我准备稳定药剂,阿木布置防护结界。
工作进行了七天。这期间,漩涡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们,偶尔会问些问题:
“外面...还有很多世界吗?”
“你们...为何不互相吞噬?”
“帮助陌生人...有什么意义?”
我们一边工作一边回答。陈远讲万界联盟的历史,我讲寨子的日常,阿木讲战士们的友情。
第七天,调节完成。漩涡缓缓改变旋转节奏,能量波动变得平缓有序。
“谢谢...”眼睛最后说,“我会控制呼吸...不再打扰你们...”
返程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这次经历太超乎想象了。
回到寨子,沙盘的警报解除了。推演显示,风暴将以温和的形式释放,不会造成破坏。
庆功宴上,老光织者说了句话:“也许,沟通比对抗更能解决问题。”
这话被刻在了时间沙盘旁边。
夜深了,我坐在十二棵树下。水晶树哼着新学的调子——是漩涡眼睛教它的,古老而悠远。
远处,星门依然忙碌,图书馆的灯还亮着,训练场传来夜训的口令。
寨子安静地呼吸着,和万千世界一起,和古老存在一起,在时间的海洋里泛起涟漪。
而新的故事,正在涟漪中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