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树苗长到膝盖高时,寨子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纪念仪式。
各世界的代表都来了。树人长老带来一捧圣土,鱼人女王带来一滴活水,石灵王带来一块温玉。他们把礼物埋在树苗下,树苗立刻抽出了新枝。
阿香嫂做了九色糕,说是用九个世界的特产做的。陈远写了篇长长的祭文,念到一半自己先哭了。阿木带领守卫队行持剑礼,剑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仪式结束后,生活继续向前。
星门现在由阿木负责维护。他每天都要检查能量流,调试坐标,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他很喜欢这份工作,说能感觉到小满还在。
“昨天调试时,星门突然自动校准了西南偏角。”他神秘兮兮地说,“肯定是小满在帮忙。”
陈远的图书馆新增了“守护者传记”专区。他不仅写了月娆和小满的故事,还开始收集各世界英雄的传说。最近在采访树人族的古老记忆者,据说那位老树人记得三千年前的事。
“历史不能遗忘。”陈远推推眼镜,“特别是那些牺牲。”
我接替了小满的部分工作,负责协调日常事务。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调解些小纠纷——蘑菇人嫌树人挡光,树人嫌石灵走路太响。
“跟带孩子没两样。”我常跟阿香嫂抱怨。
她笑着递给我一块刚烤好的饼:“能吵吵闹闹,说明大家过得踏实。”
确实。现在的寨子充满了生机。街道上,小树人和小鱼人手拉手去上学;集市里,各世界的商贩用混合语言讨价还价;广场上,各族老人一起下一种跨世界的棋。
但平静底下,总有暗流。
这天我在整理文件,九棵树突然同时发出预警。
“怎么回事?”我冲到外面。
小满树苗的叶子在无风自动,指向东方。其他八棵树的光芒汇聚成箭头,也指向同一个方向。
“东方有异常能量波动。”陈远查看监测数据,“很微弱,但...不太对劲。”
阿木立即派侦察队去查看。带回来的是个坏消息:东方三百里外,出现了一个小型暗影裂隙。
“不是暗影行者,”侦察兵汇报,“是自然形成的能量裂缝。”
我们赶到现场时,裂缝已经有房屋那么大。它像一道黑色的伤疤挂在半空,边缘不断渗出黑雾。所到之处,草木枯萎,动物逃离。
“必须尽快封印。”阿木皱眉,“否则会越来越大。”
但怎么封印?上次是靠小满牺牲自己才成功的。
我们尝试用九棵树的力量,效果很有限。裂缝会吸收能量,越长越大。
“得另想办法。”陈远翻着古籍,“也许该问问其他世界。”
通过星门,我们联系了所有盟友。森之民说他们用生命之藤缠绕裂缝,石灵说用结界石封锁,鱼人说用水恒冰封冻。
“都试试。”我拍板。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成了能量裂缝的“主治医生”。今天用藤蔓包扎,明天用石头堵缝,后天用冰冻疗法。裂缝时大时小,但始终没有完全闭合。
更麻烦的是,裂缝开始影响周围的村庄。有村民说做了噩梦,有家畜莫名死亡,连井水都变苦了。
“得尽快解决。”阿香嫂送饭时忧心忡忡,“再拖下去要出大事。”
就在我们束手无策时,星门传来了新消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请求通话。
接通后,对面是个温和的声音:“我们是光织者,观测到你们的能量异常。也许能提供帮助。”
光织者?我们从没听说过。
经过谨慎评估,我们决定让他们过来看看。
光织者长得像发光的丝线组成的人形,行动时带着流光溢彩。他们仔细检查了裂缝后,给出了诊断:
“这是世界愈合时留下的伤疤。上次大战造成的损伤太深,世界在自我修复时产生了排异反应。”
“能治吗?”我问。
为首的织者点头:“用光丝缝合。但需要本地能量的配合。”
于是新的治疗方案开始了。光织者编织出细密的光网,覆盖在裂缝上。我们配合用九棵树的力量“缝合”,阿香嫂提供能量食物补充消耗。
这活精细得像绣花。光织者的手很稳,但每缝一针都要消耗巨大能量。我和其他治疗师轮流给他们输送能量,累得手都在抖。
缝到第三天,裂缝缩小了一半。但光织者告诉我们,最难的部分来了——要找到裂缝的“根”。
“根在裂缝的中心,”织者说,“必须有人进入裂缝内部切除它。”
这太危险了。裂缝内部充斥着狂暴的暗影能量,普通人进去瞬间就会被吞噬。
“我去。”阿木站出来,“我有光盾护体。”
“我也去。”陈远推推眼镜,“需要人记录内部结构。”
最后决定由阿木、陈远、两位光织者和我组成小队。
进入裂缝的瞬间,我感觉像是跳进了冰火两重天。一边是刺骨的寒冷,一边是灼热的疼痛。光织者用光丝包裹住我们,勉强撑起一个安全空间。
裂缝内部比想象中更诡异。这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扭曲的能量流在四处冲撞。我们看到很多破碎的影像——有上次大战的片段,有各世界的记忆碎片,甚至有小满化作光芒的那一刻。
“别分心。”织者提醒,“根在前面。”
在裂缝最深处,我们找到了它——一团不断搏动的黑色肉瘤,表面布满了眼睛状的纹路。
“就是它。”陈远记录着,“切除时要小心,不能有残留。”
阿木拔剑,光织者编织出切割光丝。就在要动手时,肉瘤突然睁开了所有的“眼睛”。
它说话了,声音像是无数人在低语:“为什么...要伤害我...”
我们愣住了。
“我只是...在生长...”肉瘤继续说着,“像树要扎根,像鸟要飞翔...这是我的本能...”
陈远突然明白了:“它不是邪恶的,它只是...受伤的世界长出的新组织,但长错了地方。”
“那怎么办?”我问。
织者想了想:“也许不该切除,而是引导。让它长到正确的位置。”
这比切除更难。我们需要在狂暴的能量流中,为肉瘤开辟一条新的生长路径。
光织者开始编织引导光轨,阿木用光盾保护轨道不被破坏,我负责稳定肉瘤的情绪——用治疗术安抚它。
陈远则像个工程师,不断计算最佳路径:“往左三度...不对,偏了...再修正...”
这活干了整整六个时辰。等我们精疲力尽地爬出裂缝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但裂缝变了。它不再渗出黑雾,而是散发着柔和的荧光。从裂缝中,长出了一棵晶莹剔透的水晶树——是肉瘤被引导后生长而成的。
“世界在自我修复。”光织者欣慰地说,“我们只是帮了把手。”
水晶树长得很快,一夜之间就与九棵树齐平。它的根须深入裂缝,把原本的伤口变成了通道——一个通往世界核心的通道。
“这也许是好事。”陈远研究后说,“通过这棵树,我们可以更直接地感知世界的状态。”
确实。现在每当有自然灾害要发生,水晶树会提前预警;哪里能量失衡,它会给出调节建议。
寨子又多了一棵守护树。
光织者在完成使命后准备离开,但被我们挽留了。他们同意建立长期联系,并承诺传授光织技术。
“每个世界都有伤口,”织者首领说,“重要的是如何治愈,而不是掩盖。”
这句话被陈远刻在了图书馆门口。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但这次的平静不同以往。我们学会了与世界的创伤共存,学会了在残缺中寻找完整。
小满树苗已经长到腰际,水晶树与它并肩而立。九棵老树环绕着两棵新树,像长辈守护着孩子。
阿香嫂开了家新店,专门卖光织者教的光丝点心,吃了能让人心情愉快。孩子们最爱彩虹色的那款。
阿木的训练营现在包括光丝编织课,说是能提高专注力。有次我看见一个粗壮的树人战士小心翼翼地拿着光针,那画面特别逗。
而我,继续做着协调工作。今天调解蘑菇人和光织者的纠纷——蘑菇人嫌光织者太亮,影响他们休息。
“调暗点不行吗?”
“可是暗了就没法工作了...”
听着他们争吵,我突然笑了。
这就是生活啊。有矛盾,有和解,有伤痛,也有愈合。
傍晚,我坐在十棵树下。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光丝在风中轻轻飘扬。
远处,星门依然忙碌,图书馆灯火通明,训练场传来操练的声音。
寨子安静地呼吸着,像个痊愈后正在休养的病人。
伤口还在,但已经结痂。疼痛还在,但可以忍受。
最重要的是,我们学会了带着伤痕继续前行。
夜深了,十棵树同时发出柔和的微光,像是在互道晚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