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进化区的怪物——如果它还能被称为“怪物”——用一千只复眼凝视着闯入者。那些眼睛里倒映的不是敌意,而是某种纯粹的好奇,就像一个新生儿第一次看见世界。
“这玩意儿……”翔太郎的风衣在生命能量的乱流中猎猎作响,“看起来不像能讲道理的样子。”
怪物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身体的一部分分裂出一张嘴,模仿着人类的发声器官:“讲……道……理?”
声音生涩怪异,像是婴儿第一次学说话。
“它能学习,”飞彩的医疗终端急速分析,“不仅仅是模仿声音,它在解析语言的结构。学习速度……指数级增长。”
怪物又分裂出几张不同的嘴,同时说出不同的话:
“战斗?”“合作?”“吃?”“创造?”
每说一个词,它对应的身体部分就发生变化:提到战斗时长出利爪,提到合作时伸出友好姿态的触手,提到吃时口腔化为绞肉机,提到创造时肢体末端长出画笔和刻刀。
“它是所有生命可能性的集合体,”永梦低声说,“不,不只是可能性——它在同时尝试所有的生存策略。战斗、合作、掠夺、创造……它在进行一场超高速的进化实验。”
“实验目的是什么?”翔太郎问。
“找到‘最优解’,”飞彩接话,医疗终端显示了更详尽的分析数据,“它在模拟环境压力,测试不同生存策略的有效性。而我们,就是它的‘环境’。”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怪物突然发动攻击——但攻击方式极为诡异。
它没有直接扑上来,而是分裂出上百个小型的、不同形态的子个体。有的像猎豹,速度极快;有的像乌龟,防御坚固;有的像毒蛇,喷射酸液;有的像蜘蛛,编织粘网。这些子个体从各个角度发起攻击,每一种都针对不同的应对方式。
“它在收集我们的战斗数据!”翔太郎挥动手杖击退一只飞扑而来的猫科子个体,但那子个体在被击退的瞬间就自我分解,化作数据流回到母体,同时母体的对应部分开始进化,长出了抗打击的外骨骼。
“不能给它更多的学习样本,”飞彩射出医疗光束,精准地冻结了几个子个体,但怪物立刻调整,新的子个体具备了抗冷冻能力,“我们的每一个战术都会被它吸收并反制。”
永梦握紧了玩家驱动器,但没有立刻变身。他在观察,在思考。
怪物停止了攻击。所有子个体收回母体,它又恢复成那个不断变化的大杂烩形态。
“不够,”它用其中一张嘴说,“数据……不足。需要……更多。”
它看向昏迷的一海和幻德,上千只眼睛同时亮起饥渴的光。
“虚弱生命体……优质样本。”
十几条触手猛地伸出,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直指地上的两人!
“休想!”
翔太郎的风衣骤然延长,化作一面黑色的屏障挡住触手。但触手碰到屏障的瞬间就分泌出腐蚀性黏液,屏障开始溶解。
飞彩的医疗光刃斩断几条触手,但断掉的触手落地即生根,化作新的小型怪物,反过来缠住他的手脚。
永梦终于动了。
他没有变身,而是拿出了那枚从艺术与创造区得到的黄铜钥匙——“开始之键”。
“你要做什么?”飞彩挣脱小型怪物的纠缠,但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
“做个实验。”
永梦将钥匙对准怪物。钥匙散发出温暖的黄铜色光芒。
“既然是‘开始之键’……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能开启什么样的‘开始’。”
光芒笼罩了怪物。
怪物僵硬了一瞬。
然后,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吼叫——不是愤怒,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困惑的、迷茫的哀嚎。
它的身体开始崩溃,但不是崩坏,而是“退化”。那些复杂的高级生物特征在消失,利爪变回原始的鳍,羽毛脱落露出光滑的皮肤,甲壳软化变成黏膜。它在回溯,沿着进化的树状图一路向下,从复杂的多细胞生物,退化成单细胞,再退化成更原始的有机分子……
最终,它变成了一滩漂浮在半空中的、颤动的原生质汤。那是最原始的生命形态,还没有分化,没有特化,没有意识,只有最基础的生命冲动:生存,繁殖。
“你把它……重置了?”翔太郎难以置信。
“暂时而已,”永梦收起钥匙,钥匙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开始之键’能强制开启‘未开始’状态。这个怪物虽然不断进化,但它本质上是从某个‘初始状态’开始的。我只是让它回到了起点。”
他看向那滩原生质汤。它正在缓慢地重新组织,重新开始进化之路,但速度慢了很多。
“我们大约有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它会重新进化到现在的水平,而且因为经历了退化-进化循环,适应性会更强。”
“十分钟内解决它?”飞彩皱眉,“但它现在几乎没有弱点。攻击它,只会给它新的进化数据。”
永梦摇头:“我们不攻击它。我们要和它交流。”
“交流?”翔太郎怀疑地看着那滩原生质汤,“跟这玩意儿?”
“生命最基本的冲动,除了生存和繁殖,还有什么?”
飞彩思考了几秒:“……好奇心?”
“没错,”永梦点头,“尤其是对于一个在不断探索所有可能性的生命集合体来说,好奇心是最强烈的驱动力。它攻击我们、学习我们,是因为我们代表了它未曾接触过的‘外部信息’。但如果……我们能提供比战斗更有趣的信息呢?”
他从玩家驱动器中取出了一张卡带——不是战斗用的,而是一枚特殊的、白色的卡带。卡带表面没有标签,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无穷)。
“这是什么?”飞彩没见过这张卡带。
“这是‘空白卡带’,是cR早期研发的治疗工具原型,”永梦解释,“原本设计用来承载无害的游戏病毒,帮助儿童患者在游戏中接受治疗。但后来因为风险太高被封存了。”
他看向那滩已经开始重新长出简单鞭毛的原生质汤。
“它想要数据,想要进化,想要理解这个世界。那我们就给它数据——不是战斗数据,而是‘体验’的数据。”
“体验?”
“生命的体验,”永梦将白色卡带插入驱动器,“痛苦,快乐,希望,失望,爱,恨,友谊,孤独……所有这些让生命不仅仅是‘活着’,而是‘生活’的东西。”
【GAchAN!dAtA UpLoAd!】
驱动器发出的不是变身音效,而是数据传输的嗡鸣。白色卡带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光芒凝聚成无数细小的数据流,像蒲公英种子般飘向原生质汤。
原生质汤接触到数据流的瞬间,剧烈地震颤起来。
这一次,不是进化的震颤,而是……理解的震颤。
原生质汤的意识深处。
它没有“自我”的概念。它只是一团混沌的生命冲动,遵循着最原始的指令:变异,适应,生存,扩张。
但那些外来数据……不一样。
数据里有一个孩子在笑,因为爸爸把他举高高。
有一个少年在哭,因为宠物狗死了。
有一个青年在紧张,因为第一次牵喜欢的人的手。
有一个老人在平静,因为看着夕阳想起了往事。
这些数据没有直接的生存价值。它们不教它如何捕猎,如何防御,如何繁殖。但它们……让它的“存在”感到了某种悸动。
它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无用的信息?
但慢慢地,它开始解析那些数据背后的模式。
喜悦——当需求得到满足时的正向反馈。
悲伤——当连接断开时的负向反馈。
期待——对未来可能性的积极预测。
恐惧——对未来可能性的消极预测。
爱——对特定对象的深度连接偏好。
愤怒——对阻碍的强烈排斥反应。
这些是……情感的雏形。是意识的前兆。是“生命”与“智能”之间的桥梁。
原生质汤停止了盲目的进化尝试。它开始专注于解析这些情感数据,试图理解它们的功能,它们在生存竞争中的潜在优势——如果有的话。
但越是解析,它就越是困惑。
因为情感,往往是“非理性”的。母亲会为了保护孩子牺牲自己,这降低了个体的生存概率。朋友会为了帮助他人冒险,这增加了危险系数。爱人会为了伴侣放弃更好的机会,这限制了发展可能。
从纯粹的生存算法来看,这些都是“错误”。
但为什么……这些“错误”,会伴随着如此强烈的“存在感”?
原生质汤的核心算法陷入了逻辑死循环。它无法用“最优生存策略”来解释情感的价值,但又无法否认这些数据带来的……某种“丰富性”。
它的形态开始固化。不再是无序的变化,而是稳定成了一个奇怪的混合体:一部分保持着高效的掠食器官,一部分却长出了无用的、美丽的花纹,一部分演化出发声器官不是为了威慑,而是为了……歌唱?
它分裂了。
不是战术分裂,而是认知分裂。
一半的原生质汤保持着纯粹的生存算法,继续往高效掠食者的方向进化。另一半却沉浸在情感数据中,开始尝试“非理性”的进化路线。
两个分支互相看着对方,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都觉得对方疯了。
外界,十分钟到了。
原生质汤重新凝聚成形,但这一次,它不再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两个独立的生命体悬浮在空中。
左边的生命体是完美的杀戮机器:流线型的身躯,隐形的光学迷彩,高频振动利刃,剧毒腺体,复眼覆盖360度视野,没有任何多余的部分。它是纯粹的“效率”化身。
右边的生命体则是……难以形容的艺术品:身体呈现出梦幻般的渐变色,翅膀是半透明的薄膜,散发着柔和的荧光,触须末端发出悦耳的音符,整体形态优美得不像是自然进化能产生的。它是纯粹的“美”的化身。
两个生命体对视了一眼。
杀戮机器用冰冷的合成音说:“情感是缺陷。删除。”
艺术品用空灵的多重音说:“情感是色彩。保留。”
然后它们同时转向永梦等人。
“数据源,”杀戮机器的复眼锁定永梦,“提供更多战斗数据。优化需要。”
“数据源,”艺术品伸出友好的触须,“提供更多情感数据。理解需要。”
永梦、飞彩、翔太郎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分裂了,”飞彩说,“一个追求纯粹理性进化,一个追求感性体验进化。”
“但问题没解决,”翔太郎握紧手杖,“现在我们有两个麻烦了。”
永梦却笑了。
“不,这是一个机会。”
他上前一步,面对两个分裂的生命体。
“你们都想从我这里获得数据,对吗?”
两个生命体同时点头——虽然点头的方式完全不同,杀戮机器是精确的机械运动,艺术品是优雅的波浪式起伏。
“那我提议一个交易,”永梦说,“我给你们双方需要的数据,但你们也要给我一些东西。”
“交易?”杀戮机器计算着这个概念的成本效益比,“可行性分析:可行。前提:收益大于付出。”
“交易?”艺术品似乎对这个概念本身就很感兴趣,“约定,互惠,连接……美妙的概念。同意。”
“我的条件是,”永梦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告诉我生命与进化区的钥匙在哪里。第二,停止对竞技场其他区域的侵蚀和攻击。”
杀戮机器的复眼闪烁:“查询数据库……钥匙位于进化树的‘根源’。目前访问路径:被母体封锁。解锁条件:证明‘进化的终极意义’。”
艺术品补充:“妈妈不喜欢争论。妈妈说,除非孩子们想清楚生命为何而活,否则不准碰家里的传家宝。”
“‘妈妈’?”翔太郎挑起眉毛。
“母体意识,”飞彩解释道,“这个区域的原始守护者。这两个分裂体是它的‘孩子’。真正的钥匙保管者是母体。”
“那母体现在在哪里?”
两个分裂体同时指向下方。
地面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深处,隐隐可见某种巨大、缓慢、古老的存在在蠕动。那是生命树的主干,是所有进化分支的源头,是生命本身的具现化。
“妈妈在睡觉,”艺术品轻声说,“她说她累了。因为看了太多的进化,太多的灭绝,太多的开始和结束。她想让孩子们替她思考:生命,到底要去往何处?”
杀戮机器接口:“问题:进化的终极目标是?假设:最大化生存概率。检验:情感数据降低生存概率。结论:情感是错误。矛盾:错误为何存在?”
两个分裂体又看向彼此,气氛变得紧张。
“情感派和理性派的内战啊……”翔太郎叹气,“这剧情怎么这么眼熟?”
永梦思考了片刻。
“我无法告诉你们生命的终极意义是什么,”他对两个分裂体说,“因为那个答案,需要每个生命自己去寻找。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建议。”
“建议?”两个分裂体同时倾斜身体,表现出“倾听”的姿态。
“为什么非要二选一呢?”
分裂体愣住了。
“理性让你们高效地生存,感性让你们丰富地体验。这两者不是敌人,而是互补的工具,”永梦说,他想起了自己和帕拉德的关系——理性的医生和感性的游戏天才,看似矛盾,实则一体,“真正强大的生命,不是选择一边否定另一边,而是学会在合适的时候使用合适的工具。”
他指向杀戮机器:“当你面对生存危机时,你的理性和效率是最佳武器。”
他又指向艺术品:“但当你安全时,你的感性和美感会让你的‘存在’更有价值。”
“最重要的是,”永梦总结道,“当你们两个合作时——理性制定计划,感性提供动机;理性评估风险,感性给予勇气——这样的组合,远比单独任何一个都要强大。”
两个分裂体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它们在消化这个观点。这对它们的认知框架来说是革命性的——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亦此亦彼”。
杀戮机器首先开口:“协同作战模型模拟……结果:生存概率提升37.8%,任务成功率提升52.1%。验证:有效。”
艺术品随后附和:“合作创作的可能性……想象空间扩展300%以上。美妙的协同效应。”
它们互相靠近,触须试探性地触碰彼此的躯体。
起初有些不协调——杀戮机器的锋利边缘差点划伤艺术品的脆弱薄膜,艺术品的轻柔触碰让杀戮机器的传感器误判为攻击。但慢慢地,它们找到了节奏。
杀戮机器收起利刃,展露出防护结构的内部——那是类似贝壳内层的珍珠质,温润而美丽。
艺术品强化了自己的结构,薄膜上浮现出坚硬的晶体花纹,兼具美感和防御力。
它们开始融合。
不是简单地重新合并成混沌的怪物,而是在保留各自特色的基础上,达成新的平衡。一半身躯保持高效的战斗器官,但涂装了优雅的色彩;另一半身躯保持优美的形态,但内部结构高度优化。
一个新的生命体诞生了。
它比之前的任何形态都要稳定,都要和谐,都要……完整。
“进化完成,”它用一个统一的声音说道,那声音既理性又充满感情,“个体名确定:和谐体(harmonia)。”
和谐体转向永梦,深深鞠躬——这是一种它从情感数据中学到的礼仪。
“感谢你的指导,数据源。我们理解了:生命的终极意义,不是找到唯一的答案,而是在矛盾中寻求平衡,在对立中找到统一。”
它伸出手——那只手既是精准的工具,也是美丽的艺术品。手心,躺着一枚种子形状的结晶。
“这是妈妈给的‘根源之种’。它是生命与进化区的钥匙,也是进化的起点。持有者可以催化或抑制任何形式的进化过程,但请谨慎使用——每一次干预,都会引发连锁反应。”
永梦接过种子。它温暖,搏动,像一颗微型的心脏。
“你的母亲……母体呢?”他问。
和谐体看向深渊深处。
“妈妈说她可以安心睡了。因为她看到了,即使在无尽的进化竞争中,生命依然能找到合作的道路。这不一定是‘正确’的答案,但至少,是一个‘希望’的答案。”
深渊深处,那古老的蠕动渐渐平息,化作深沉而平缓的呼吸。母体陷入了真正的、安宁的长眠。
和谐体的身体开始发光。
“我的使命也完成了。我将成为这个区域的新的守护者,确保进化不再盲目,生命不再孤独。”
它的形态进一步变化,扎根于地面,向上生长,化作一棵巨大的、闪烁着生命光芒的树。树冠覆盖了整个区域,树叶是半透明的数据结晶,果实是各种生命形态的微缩模型。
生命与进化区,从一个混沌的试验场,变成了一座生机勃勃的进化花园。
“成功了……”翔太郎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其实根本没出汗,但这个动作能表达心情。
飞彩的医疗终端显示,整个区域的生态环境正在恢复正常。那些失控的进化能量被和谐体(现在是生命树)吸收、转化,变成了良性的、可持续的生命循环。
“第四把钥匙,”永梦握紧根源之种,“但这是标准的,还是没有偏离?”
苏沐的声音及时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紧迫:“战兔的分析出来了。根源之种是标准钥匙——因为它是通过‘引导分裂体和解’的正常流程获得的,没有触发规则外手段。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沉重。
“就在刚才,时间与记忆区的结构读数突然暴跌。庄吾的试炼……出了问题。他获得了钥匙,但获取方式触发了严重的悖论反应。那把钥匙的非标准偏移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87%!”
“87%?!”飞彩震惊,“之前的规则改写卡带也才65%!”
“这意味着什么?”翔太郎问。
“这意味着,”苏沐一字一顿地说,“加上庄吾那把钥匙,我们现有的非标准钥匙总量已经超过了系统崩溃的临界点。按照推算,最多再有半个小时,整个竞技场就会开始全面崩塌。”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众人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这一次不是局部,是整个空间都在摇晃。远处的天空裂开漆黑的缝隙,能看见后面的虚无——那是世界的尽头。
“庄吾呢?”永梦急切地问,“他现在在哪里?”
“正在返回的路上,但他的状态……”苏沐的声音里满是忧虑,“战兔说他看起来‘很不对劲’。具体等你们会合就知道了。”
生命树的枝叶轻轻摇曳,发出风铃般的声音。
“崩塌已经开始,”和谐体的声音从树中传来,“但还有挽回的可能。九个区域的钥匙必须同时插入竞技场核心的九个锁孔,才能启动最终系统,稳定整个结构。如果能在全面崩塌前做到这一点,也许还能挽救。”
“但同时插入九把钥匙?”翔太郎皱眉,“我们现在只有四把,还差五把。其他人呢?弦太郎、天道他们——”
话音未落,几个方向的通讯同时接入。
首先是弦太郎,声音气喘吁吁但亢奋:“这里是宇宙区!钥匙拿到啦!不过稍微……呃……把这里的星星重新排了个序,应该不算大事吧?”
接着是天道的平静嗓音:“美食区完成。钥匙已入手。顺便说一句,这里的神户牛肉确实不错。”
然后是莲,语气难得地认真:“暗杀与隐秘区搞定。钥匙在这。但这把钥匙的性质……有点‘黑’,使用时需要注意。”
最后是士,一如既往的随意:“路过历史区,顺手拿了钥匙。就这样。”
苏沐快速汇总:“加上我们已有的四把,现在就差最后一把——命运与预言区的钥匙。但那里……”
“那里怎么了?”飞彩问。
“命运与预言区,是整个竞技场最神秘、最不稳定的区域,”苏沐回答,“根据有限的侦察,那个区域没有固定的守护者,而是由‘命运本身’直接管理。要拿到钥匙,需要……”
她顿了顿。
“……通过命运的试炼。而那通常意味着,面对你最不愿面对的未来可能性。”
通讯频道陷入短暂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士漫不经心的声音:“哦,预言区啊。我刚才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眼。那里的守门人说我‘没有固定的命运,无法参与试炼’,就把我轰出来了。真是个死板的家伙。”
弦太郎大笑:“不愧是士前辈!连命运都懒得管你!”
但在笑声中,一个更深的忧虑在蔓延:如果士这样“没有固定命运”的特殊存在都无法通过试炼,那么谁能?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庄吾回来了。
但回来的,不是一个庄吾。
是两个。
时间与记忆区的尽头。
庄吾站在无数个自己面前。少年的,青年的,老年的,善的,恶的,成为魔王的,反抗魔王的。
所有可能的常磐庄吾围成一个圈,圈的中心是两个空置的王座。
一个王座漆黑,装饰着白骨和时间齿轮,那是逢魔时王的王座。
一个王座洁白,镶嵌着星辰和希望宝石,那是救世主的王座。
所有的庄吾都在说话,声音叠在一起,形成了令人疯狂的混响:
“坐上其中一个。”
“选择你的道路。”
“成为魔王,掌控一切时间。”
“成为救世主,拯救所有生命。”
“你不能同时坐两个。”
“你不能什么都不选。”
“时间线在等待。”
“历史在等待。”
“选择!”
“选择!”
“选择!”
庄吾捂住了耳朵。但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的,是从他的灵魂深处响起的。因为这些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声音,是所有可能的他自己。
他看向黑色的王座。坐上它,他会获得无敌的力量,能扭转一切悲剧,能实现所有愿望——以独裁者的方式。
他看向白色的王座。坐上它,他会成为希望的象征,能鼓舞所有生命,能带来和平的时代——但可能无法拯救每一个人。
“为什么非要二选一?”他问道,声音不大,但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的庄吾都安静了。
“为什么我不能创造一个第三条路?”庄吾继续说,一步步走向两个王座的中间地带,“为什么魔王就一定要冷酷?为什么救世主就一定要无私?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一个‘普通的王’?”
他停下脚步,在两个王座的正中间。
“我想要力量,但不是为了统治。我想要拯救所有人,但明白可能做不到。我想要一个大家都能笑着生活的未来,但知道那需要付出代价。”
他抬起头,看着无数双自己的眼睛。
“所以我选择……不做选择。我选择相信自己——相信常磐庄吾这个人,而不是‘逢魔时王’或‘救世主’这些称号。我相信我能找到那条属于我的路,那条不完美但真实的路。”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变身表盘。
是一块破碎的、普通的学生手表。那是他成为假面骑士之前戴的表,在一次战斗中碎了,但他一直留着。
“这就是我的‘钥匙’,”庄吾举起破碎的手表,“不是什么时间神器,不是什么王者象征。只是一个普通人用来记录时间的工具——虽然它坏了,但对我来说,它比任何完美的东西都珍贵。”
他将手表放在两个王座之间的地面上。
“时间与记忆区的钥匙,就在这里。它不是通过‘选择未来’获得的,而是通过‘接受现在’获得的。”
破碎的手表开始发光。
光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黑白交织,最后融合成温暖的琥珀色。光芒中,手表重组、变形,成为了一枚新的表盘——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一句话:
“此刻即永恒。”
这就是时间与记忆区的钥匙:当下之证(proof of Now)。
但就在钥匙形成的瞬间,整个时间与记忆区剧烈震荡。因为庄吾的选择违背了这个区域的根本法则——这里要求试炼者“面对并选择一个明确的未来”,但庄吾拒绝了选择,他选择了“活在当下,创造未来”。
这造成了严重的逻辑悖论。
系统无法处理“不选择的选择”,于是判定庄吾“作弊”,钥匙被标记为极端非标准。同时,因为悖论过于强烈,时间线发生了分裂。
一个庄吾拿到了琥珀色的表盘钥匙,那是“接受当下的庄吾”。
另一个庄吾站在原地,面前出现了第三个王座——灰色的、朴素得近乎简陋的木椅。他坐了上去,成为了“拒绝定义的庄吾”。
时间线分裂了。
两个庄吾同时存在,同时真实,同时走出了时之庭园。
现在,两个庄吾站在众人面前。
左边的庄吾握着琥珀色的表盘钥匙,表情温和但坚定,眼里有光。他是那个选择接受当下、创造未来的庄吾。
右边的庄吾什么也没拿,表情淡漠,眼神深邃得像经历过无数次轮回的老人。他是那个拒绝一切定义、保持无限可能性的庄吾。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迥异。
“这……”翔太郎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哪个是真的?”
“都是真的,”两个庄吾同时回答,声音完全同步,“我们都是从同一个时刻分裂出来的平行可能性。区别只在于……携带的‘觉悟’不同。”
左边的庄吾举起表盘钥匙:“我带着‘当下之证’,可以通过正常方式使用时间区的权限。”
右边的庄吾空着手:“我没有钥匙,但也没有限制。我可以做任何事——因为我没有被任何‘未来’所定义。”
苏沐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前所未有的严肃:“战兔确认,时间分裂已经发生。两个庄吾都是真实的,都拥有完整的常磐庄吾身份。但这引发了更严重的系统错误——同一个体在不同时间线的平行存在同时出现在同一空间,这是竞技场逻辑无法容忍的悖论。崩溃速度加快了。我们最多还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八个人(算上两个庄吾是九个)聚集在生命树下,手里已经有了八把钥匙:
1. 勇气与智慧区的悖论结晶(永梦\/翔太郎)
2. 游戏区的规则改写卡带(永梦)
3. 艺术与创造区的开始之键(永梦)
4. 生命与进化区的根源之种(永梦)
5. 宇宙区的星图罗盘(弦太郎)
6. 美食区的味觉棱镜(天道)
7. 暗杀与隐秘区的暗影匕首(莲)
8. 历史区的时光卷轴(士)
第九把钥匙——命运与预言区的钥匙——尚未获得。而那个区域,据说只有“有明确命运的人”才能进入。
“我去。”左边的庄吾(持钥匙的那个)说。
“不,我去。”右边的庄吾(没有钥匙的那个)说。
两人对视。
“你有钥匙,你应该留下来,”无钥匙庄吾说,“如果我的尝试失败,至少还有你持有时间区的权限。”
“但你没有命运的定义,”有钥匙庄吾反驳,“预言区可能根本不接纳你。而我有‘未来会成为王’的命运,也许更符合条件。”
“你们两个一起去怎么样?”弦太郎提议,“双倍的庄吾,双倍的机会!”
但飞彩摇头:“不行。时间分裂体在同一个区域同时活动,可能会加剧悖论效应,直接导致那个区域崩溃。”
必须选一个。
就在这时,命运与预言区的入口自行打开了。
没有门,没有通道,只有一面镜子凭空出现。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众人的倒影,而是无数个模糊的未来片段——有的明亮,有的黑暗,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一个声音从镜中传出,中性,平静,像在读一篇早已写好的判决书:
【命运试炼,开始。】
【试炼者资格确认中……】
镜子照向左边的庄吾(有钥匙)。
【确认:个体‘常磐庄吾’,携带‘王者命运’,具备试炼资格。】
镜子照向右边的庄吾(无钥匙)。
【确认:个体‘常磐庄吾’,命运状态:‘未定’,悖论系数过高。风险评估:极端危险。建议:拒绝准入。】
镜子转向其他人,一一扫描。
弦太郎——【宇宙命运,过于宽泛,不符合】
天道——【天道命运,自我定义过度,不符合】
莲——【暗杀者命运,但已偏离,不符合】
士——【无固定命运,不符合】
翔太郎——【侦探命运,但变量过多,不符合】
飞彩——【医生命运,但多次跨越生死界限,不符合】
永梦——【玩家命运……等等……重新扫描……】**
镜子突然停在永梦身上,表面的图像疯狂闪烁。
【检测到特殊命运轨迹:双重存在,共享命运,无限可能性。】
【深层扫描……】
【发现隐藏命运线:‘救世主’与‘毁灭者’的交点。】
【符合试炼资格。】
镜子最终定格在永梦脸上。
【试炼者确定:宝生永梦。】_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永梦自己。
“我?”他难以置信,“为什么是我?”
镜中的声音回答:
【因为在你身上,汇聚了最多的可能性。因为你每一次的选择,都会引发连锁的命运涟漪。因为你是所有试炼者中,唯一一个同时在‘拯救’与‘崩坏’两个极端命运之间行走的人。】
镜面泛起涟漪,形成了一道门户。
【命运与预言区,欢迎你的到来,宝生永梦。】_
【请做好准备——在这里,你将看到所有你可能拥有的未来。】
【而你的任务,是从中找到‘唯一的真实’。】
永梦看向同伴们。飞彩的眼神里是担心,翔太郎是鼓励,弦太郎竖起了大拇指,天道淡淡点头,莲比了个“小心”的手势,士无所谓地耸肩,两个庄吾——一个有钥匙,一个没有——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去吧,”有钥匙的庄吾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找到答案。”
“小心,”无钥匙的庄吾补充,“命运最喜欢玩弄那些以为自己能掌控它的人。”
永梦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镜面。
在他踏入的瞬间,衣袋深处,那枚金色的规则改写卡带,再次微弱地震颤起来。
这一次,震颤的频率,像是在倒计时。
十。
九。
八。
七。
……
永梦的身影消失在镜中。
镜面恢复平静,倒映出众人凝重的脸。
和背后,开始全面崩塌的天空。
第二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