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牲口市设在镇子西头的一片空地上,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牲口粪便、草料和尘土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人声、牛哞、马嘶、驴叫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喧嚣而富有生气。
周大树揣着怀里买卖调料得来的近二十两银子,深吸一口气,扎进了这片闹哄哄的市场。他的目标明确:一辆结实、能载重、价格公道的驴车。
他先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心里大致有了谱。马是别想了,一匹像样的驮马要价三十两往上,不是他能奢望的。牛车稳重能拉,但速度太慢,不适合赶远路。最终,目标还是锁定在驴车上。问了几家,一辆像样驴车的价格,普遍都在十一、二两到十五、六两之间,取决于驴的优劣和车的成色。
他相中了一头看起来精神不错的灰毛驴,那驴子骨架匀称,蹄子坚实。卖主是个穿着羊皮袄的精瘦汉子,见周大树驻足,立刻堆起笑脸迎上来。
“老哥,好眼力!瞧瞧咱这头‘千里驹’,正是壮年,性子温顺,拉车犁地都是一把好手!”
周大树没接他的奉承,伸手摸了摸驴子的脊背,又掰开嘴看了看牙口(约莫五六岁,正是出力的时候),心里点了点头,面上却不露声色:“老板,这‘千里驹’怎么个说法?”
“老哥是实在人,我也不跟你来虚的,”精瘦汉子伸出两根手指,又张开手掌,“连车带套,十五两银子!您直接就能拉走!”
周大树心里盘算,这价开得偏高。他摇摇头,指着驴子后蹄上一处不甚明显的旧伤疤:“老板,你这‘千里驹’怕是受过伤吧?十五两太贵了。十一两,我就要了。”
“哎哟我的老哥!”精瘦汉子立刻叫起屈来,“这点小疤算个啥?哪个牲口还没点磕碰?十四两!不能再少了!”
周大树不为所动,又挑了几个无伤大雅的毛病。两人你来我往,价格僵持在十二两五钱上下。周大树心里清楚,这个价格或许接近行情,但他还想再看看车况和别的选择。
“我再转转。”他摆摆手,不顾那汉子在后面“十二两!十二两就卖给你!”的呼喊,转身走向另一个摊位。
第二个摊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一脸和气,但他的驴看起来有些蔫,拉的车也显得破旧,车辕甚至有道裂纹。他开价十一两,语气诚恳:“老哥,我这驴就是看起来木讷,干活实在!车是旧了点,但绝对结实!”
周大树仔细检查后,摇摇头,直接离开了。连续看了几家,不是驴有问题,就是车不行,要么就是价格咬得太死。
就在他几乎要回头去找第一个精瘦汉子时,一个蹲在角落、抽着旱烟的老头引起了他的注意。老头身边拴着一头黑驴,个头不大,但四肢粗壮,眼神温顺。拉着的板车虽然木质粗糙,样式老旧,但车辕、车轮看着都还算牢固,车板也厚实。
周大树走过去,蹲下身,像之前一样仔细检查起来。他重点看了驴的牙口、蹄子、毛发皮肤,确认是头健康正当年的好驴。然后又蹲下检查车辆,用手摸着车轴连接处,晃动车轮,查看铆钉和榫头。
“老哥,这驴车怎么卖?”他心下稍安,开口问道。
老头磕了磕烟袋锅,浑浊的眼睛看了周大树一眼,慢悠悠地说:“十二两八钱。”
周大树皱眉:“贵了。刚才我看的那头,品相不比你差,才要十二两。”
老头哼了一声,用烟袋杆指了指自己的车:“看跟谁比。我那驴,实诚,没喂过乱七八糟的东西提精神。车是自己打的,用的都是老料,扎实,别看旧,再跑三五年没问题。不像有些人,驴是‘药驴’,车是‘样子货’,半路散了架你找谁去?”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也戳中了周大树最担心的事。他再次仔细检查,尤其用手使劲掰了掰车轴与车轮连接的关键部位,感觉还算牢固,只是那车轴靠近车轮的位置,油泥特别厚,似乎有意遮掩着什么,但用力按压下又没觉出明显松动。他心下判断,这车可能有些细微磨损,但短期内应该无大碍,这驴也确实不错。
他沉吟一下,做出咬牙状:“十二两!我诚心要,现钱!”
老头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又收起一根:“十二两五钱。少一个子儿不卖。这年头,好牲口、好木料都金贵,你也是要跑远路的,图个安稳比啥都强。”
周大树又磨了半天,说尽好话,言明自己本钱有限。老头却异常固执,咬定十二两五钱不松口,一副吃定他的样子。眼看日头偏西,市场人也渐渐少了,周大树叹了口气,知道再找下去未必有更合适的,反而耽误时间。
“成吧……十二两五钱就十二两五钱!”周大树脸上挤出几分肉痛,仔细数出十二两五钱银子,递了过去。他觉得看了好几家之后还是这家驴车好一点,最多就是车轴有点小情况而已。
老头接过银子,掂了掂,一脸诚恳把缰绳递到周大树手里:“放心吧,老哥,这驴跟了你,亏不了。路上多照应着点。”
有了驴车,剩下的钱就都买了米粮。
回村的路上,周大树坐在驴车上,看着黑驴稳健的步伐,驴蹄嘚嘚,车轮辘辘,他的雄心壮志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