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周家村沉寂下来。周大树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白天王巡检来访的画面和李宁那意味深长的拍打、捏捏,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旋转。
“不对劲……这事儿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不对劲。”周大树摩挲着下巴上硬扎扎的胡茬,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王巡检为什么会来?而且是在连续冷处理了他三天之后?
他仔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李宁跑来报信时的紧张与暗示;王巡检那看似温和实则句句机锋的谈话;最后临走时,李宁那个看似随意,却暗含力道的动作——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然后在胳膊上用力捏了一下,低声说的那句:“明天我给你捧场。”
“捧场?”周大树喃喃自语,“仅仅是字面意思吗?还是……某种暗示?”
“表示……必须得有所表示了。”他望着漆黑的屋顶,心中雪亮。王巡检那种人物,肯屈尊降贵来他这小摊“指点迷津”,绝不仅仅是发善心。这是官场上常见的“先给甜头,再索回报”的把戏。李宁的暗示,更是几乎明牌——该上贡了。
可拿什么上贡?他摸出怀里那干瘪的钱袋,他好像也拿不出什么来。
他一个老农民能有什么东西能被看上的?
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周大树把玩着手上从系统买花钱。这段时间他想着会碰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然后想着该送礼来拉近关系,但是现在身上又没多少现钱,所以说就想着从系统里面买点小礼物,想来想去就是买这种纯铜质的工艺品。因为铜本身在这边就是钱。又做成工艺品,这边人肯定喜欢,所以说这个山鬼花钱啊,是买了一堆,然后呢晚上自己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也喜欢把玩一下,毕竟封建时代生活太无聊了,太单调。
看着这入手颇有分量,比普通的铜钱厚重不少。材质确实是上好的黄铜,颜色纯正。铸造工艺极其精良,钱体轮廓规整,方孔端正。“山鬼”二字和那些繁复的八卦、雷霆符篆,字口深峻,线条清晰流畅,每一笔每一画都毫不含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朴力量和神秘韵味。系统所谓的“做旧处理”也非常自然,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包浆感,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摩挲,绝非崭新出厂的模样。
“好东西啊!”周大树忍不住在心里赞叹系统的做工。
他又从钱袋里摸出一枚普通的制钱,两相对照。
这一对比,差距更是天壤之别!那枚流通的制钱,字迹略显模糊,边缘有毛刺,铜质也显得灰暗粗糙。而他手中这枚山鬼花钱,简直就是工艺品与工业残次品的区别!无论是材质、铸工还是艺术性,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周大树心里先是涌起一阵欣喜,但随即猛地一凛,意识到了问题。
“不行!这东西太精致了!”
他拿着花钱,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如此精良的工艺,如此超凡的品相,绝不是一个普通老农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我得给它编一个合理合法,又能自圆其说的来历!”周大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摩挲着冰凉的花钱,大脑飞速运转。
“对!就说是去道观祈福,机缘巧合得到的!”
他开始精心编织这个故事:
三天前,下午,翠屏山脚,翠云观。
周大树背着空背篓,从镇上采购归来的样子,为了个好兆头,特意绕到了翠云观前。道观果然不大,粉墙有些斑驳,黑漆木门上方的匾额“翠云观”三字也已褪色。他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衫,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
观内庭院打扫得还算干净,正中一口巨大的青铜香炉里插着些残香,烟气袅袅。一位穿着褪色蓝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士,正拿着扫帚,在偏殿前不紧不慢地清扫着落叶。老道士身形清瘦,眼神却澄澈温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周大树走到香炉前,从怀里掏出三文钱,小心翼翼地投入一旁的功德箱,发出“叮当”几声轻响。然后,他拿起旁边备好的线香,就着长明灯点燃,恭敬地插进香炉,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口中低声念念有词:
“三清祖师,各路神仙在上,信男周大树,周家村人……这几日要在青石镇摆个面摊糊口,心中实在忐忑……求祖师爷保佑,能让小老儿这生意顺当些,家里几口人能有口安稳饭吃……信男一定本分经营,绝不敢做那欺心之事……”
他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道观里显得格外清晰,语气里的焦虑和期盼也情真意切。
这时,那扫地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已放下扫帚,缓步走了过来,站在他身侧不远处,静静地听着。待周大树祷祝完毕,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老道士才单手打了个稽首,声音平和如山中清泉:
“无量天尊。施主眉宇间隐有愁绪,可是为生计所扰?”
周大树连忙转身,躬身回礼,脸上挤出几分愁苦:“不敢瞒道长,正是。小老儿准备在镇上支个面摊,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便想着来给祖师爷上炷香,求个心安。”
老道士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目光在周大树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心存敬畏,便是善根。施主虽布衣粗食,却能诚心祷祝,已是难得。”他话锋轻轻一转,带着些许玄妙的意味,“世间万事,讲究一个‘缘’字。贫道清虚子,云游至此,在观中挂单。今日见施主虔诚,或有一物,与施主有缘。”
周大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只有惊讶与疑惑:“与……与小老儿有缘?道长,您这是……”
自称清虚子的老道士不再多言,从他那宽大的道袍袖中,不疾不徐地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略显陈旧的黄色锦囊。他解开系带,从里面倒出三枚黄澄澄的圆形方孔钱币,托在掌心,递到周大树面前。
“此乃‘山鬼雷令花钱’。”清虚子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并非世间流通的阿堵物,乃是贫道早年云游龙虎山时,依古法所铸之法器。上有雷霆符咒,可驱邪避祸,保出行平安;亦能震慑宵小,涤荡晦气,或对经营小有助益。”
周大树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去。只见那三枚花钱正面“山鬼”二字和八卦符篆,背面雷霆符文。
他不敢表露太多,只是讷讷地问:“这……道长,这太珍贵了,小老儿……小老儿就捐了三文香火钱,受不起,受不起啊!”
清虚子淡然一笑,将三枚花钱轻轻放在周大树因紧张而有些粗糙的手掌上,花钱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施主错了。缘法岂是银钱可衡量?此物留于贫道处,不过玩物。赠与施主,或能解你心中焦虑,助你秉持善念,稳妥谋生。切记,非为仗此行诡诈,乃是佑你持正守心,邪祟不侵。”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目光仿佛能看透周大树的内心。
周大树手捧花钱,只觉得重若千钧。他再次深深鞠躬,声音带着几分真实的颤抖:“多……多谢清虚子道长厚赠!道长金玉良言,小老儿一定铭记在心!定不敢负了道长今日赠宝之恩和教诲!”
清虚子摆了摆手,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清扫落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去吧,好自为之。若生意有成,路过时,再来上一炷香便是。”
周大树又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三枚山鬼花钱用那块粗布重新包好,贴身收藏,怀着一颗既激动又有些惶惑的心,快步离开了翠云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