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树从镇上归来,这一个月无所事事的阴郁,被这个具冲击力的消息冲散了——固北堡要开月市了!
他站在院中,眯着眼望着北方灰蓝色的天际,心中浪潮翻涌。边市一开,便是黄金万两的机遇。蛮族渴望关内的盐铁茶布,关内垂涎草原的牛羊骏马,这其中的巨大利差,旁人或许只能赚个辛苦钱,但他怀揣“拼好货”系统,无异于握着一把开启宝库的钥匙!
然而,热血冷却后,现实的问题浮上心头。边关路远,局势复杂,他孤身一人,如何成事?人手,成了横亘在财富之路上的第一道坎。
目光扫过自家院子:老大铁柱虽有力气,却被媳妇赵氏拿捏得死死的,难离巢穴;老三火旺性子闷,又瞎了一眼,带出去只怕徒增伤悲;老四木林学业为重;幺妹更是不便。“得找人了。” 周大树喃喃自语,将主意打到了兄弟们的子侄辈身上。
周大树深吸一口气,率先敲响了二弟周大根家的院门。院子里,周大根正带着三个儿子整理农具,准备春耕。
“大哥?咋有空过来?”周大根放下锄头,有些意外。
周大树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想去固北堡月市闯荡,需要人手帮忙。
话音刚落,周大根那三个儿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年纪最长,二十二岁的周大牛立刻上前一步,他身形高大,面容敦厚,眼中满是渴望:“爹!让俺跟大伯去吧!一天一百文,干上两个月,就能攒下好几两银子!俺……俺这娶媳妇的彩礼钱说不定就能凑齐了!” 他因为家贫,亲事一直没着落,心里焦急。
十六岁的老二周虎头也跃跃欲试,挥舞着还不算粗壮的胳膊:“爹,俺也去!俺有力气!能帮大伯扛货!”
就连才十一岁的老三周泥鳅也跟着蹦跶:“俺也去俺也去!去边关看蛮子!”
“胡闹!”周大根脸色一沉,呵斥道,“都给我闭嘴!边关那是好去处?刀枪无眼,匪盗横行!大牛,你是长子,得稳重!虎头、泥鳅,你们毛都没长齐,凑什么热闹!” 他转向周大树,眉头紧锁,“大哥,不是弟弟驳你面子,这事儿太悬乎了。咱们庄户人家,本本分分种地才是正理。”
周大树看着一脸急切的周大牛,心中了然,他沉稳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二弟,我晓得你的担心。但大牛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耽搁下去。让他跟我去,一天一百文,吃喝我全包,就算工钱。我跟你保证,绝对是正经买卖,不偷不抢。到了地方,一切听我安排,绝不让他涉险。真要有什么万一,我周大树这条老命赔给你!”
那“一天一百文”和“娶媳妇”像是最有力的筹码,周大根看着大儿子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期盼眼神,又掂量着大哥从未有过的郑重承诺,沉默了许久,最终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对周大牛挥挥手:“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大牛,你……你就跟你大伯去吧!一切听你大伯的,千万不准逞强!”
周大牛顿时喜出望外,连连保证:“诶!谢谢爹!谢谢大伯!俺一定听话!”
搞定了二弟家,周大树又来到了三弟周大山家。周大山正在院里劈柴,他儿子周水生(十八岁)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喂鸡,显然对农活没什么热情。
听了周大树的来意,周大山眼珠转了转,没直接拒绝,反而盘问起具体做什么买卖,风险几何。周大树依旧用那套“合法紧俏货,细节不便透露”的说辞应对。
周水生却早已听得心驰神往,他本就机灵,不甘心一辈子困在村里,立刻放下鸡食盆,对他爹说:“爹,让我跟大伯去吧!整天在家种地能有啥出息?跟着大伯还能见见世面,赚点钱补贴家用!”
周大山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门清,知道强留不住,而且大哥开出的工钱确实诱人。他假意沉吟片刻,便顺水推舟:“行吧,水生你既然想去,那就去!跟着你大伯多学学,机灵点,别犯傻!” 这话里,既有同意,也带着点让儿子去“学经验”的意味。周水生兴奋地应下。
最后是四弟周大河家。周大河家条件最好,他正悠哉地坐在门槛上抽旱烟,两个儿子——十八岁的周铁锁和十三岁的周豆子在一旁收拾院子。
听闻周大树的计划,周大河嗤笑一声:“大哥,你这年纪了还折腾啥?安稳日子不过,非要去那苦寒之地受罪?铁锁,豆子,你们说是不是?”
周铁锁闷着头干活,没吭声。周豆子年纪小,嘻嘻哈哈:“俺听爹的!”
周大河见状更得意了:“看吧,孩子们都明白……”
他话没说完,一直沉默的周铁锁突然抬起头,他面容憨厚,眼神却坚定,闷声闷气地说:“爹,俺想去。”
周大河一愣:“你去干啥?”
周铁锁话语简单却有力:“一天一百文。赚钱。盖房。” 他年纪不小,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家里房子却不够。
周大河脸色有些难看,还想再劝,但周铁锁一旦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周大树适时保证安全,周大河看着犟驴一样的儿子,知道拦不住,只好没好气地摆摆手:“去去去!跟你大伯去!挣不到钱别回来见我!” 周铁锁也不恼,只是“嗯”了一声,站到了周大树身边。
如此,经过一番各有特色的家庭会议,周大牛、周水生、周铁锁,这三个代表着不同家庭期望和自身追求的侄子,加上自家的老二周石墩,便组成了周大树北上边市的初始队伍。
回到自家,将边市之行一说,家中反应各异。
老大周铁柱脸上掠过渴望,搓着手:“爹,边关辛苦,还是让我……”
“你去什么去!”赵氏尖利的声音立刻打断,像护崽的母鸡,“那是什么好地方?刀剑无眼的!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小栓、小花怎么活?”周铁柱肩膀一塌,嗫嚅着不敢再言。
老二周石墩踏前一步,声音洪亮:“爹,我去!”他年已二十五,亲事尚无着落,心中憋着一股劲。
老三周火旺独眼低垂,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默默退到了阴影里。周大树看在眼里,心中微涩,却知此时不便多言。
人手既定,下一关便是通关文书。
次日,周大树在巡检司门外候了许久,才等到李宁按着腰刀,迈着方步出来。
“李差爷安好!”周大树快步上前,笑容谦卑而热络。
“周老丈?”李宁挑眉,略有诧异,“还有事?”
周大树略凑近些,压低声音:“劳烦差爷指点迷津。小老儿听说固北堡开了月市,想凑点本钱去碰碰运气,不知这关文,该当如何办理?”
李宁闻言,脸上瞬间布满惊异,上下重新打量周大树,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嗬!真没瞧出来啊,周老丈!你这心气可不低!固北堡那是军镇重地,可不是咱们这太平乡镇,乱得很呐!”
“差爷明鉴,实在是家里光景逼人,想搏条出路。”周大树姿态放得更低。
李宁见他态度恭谨,略显得意地清了清嗓子,道:“罢了,看你也是个有胆色的。告诉你吧。先找你们村长,开一份具结文书,写明你的籍贯、人数、去向,画押盖印。然后拿来巡检司,缴纳五百文勘合钱,再由王巡检过目用印,这关文便成了。上面会写明时限,通常是一月,逾期作废,可要记牢了。”
“多谢差爷!差爷提点之恩,小老儿铭记于心!”周大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连作揖。
诸事俱备,只欠东风。 站在青石镇的街口,望着不远处喧闹的牲口市,周大树摸了摸怀里所剩无几的银钱。一辆能载着希望通往边关的驴车,是他必须解决的最后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