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阁”的骚动平息了,但林悦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妥协。老王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他可以与几件心爱之物交流,却无法顾及这满屋数百件器物。那份深植于它们灵魂深处的、对“被使用”的渴望,如同地下的暗流,随时可能再次涌动。
“王大爷,”林悦看着重新归于宁静的店铺,轻声开口,“您已经为它们打开了一扇门,但要让它们真正获得自由,您还需要做一件事。”
老王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平静中,闻言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放手。”林悦说出了这两个字。
“放手?”老王的脸色瞬间又变了,下意识地护住了身边的紫砂壶,“你的意思是……把它们都卖掉?不,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命根子!”
“不是让您卖掉它们,而是为它们寻找新的‘归宿’。”林悦耐心地解释道,“您看,一个再好的园丁,也无法让满园的花朵都同时盛开在同一个花瓶里。您是它们的守护者,但守护者的职责,不是将它们永远锁在身边,而是让它们去到更需要、也更珍惜它们的地方,去绽放属于它们自己的光彩。”
她指了指那副围棋:“它渴望的是棋逢对手的博弈,而不是在您的守护下蒙尘。它应该去一位真正的棋手手中。”她又指向书架上的线装书:“它们希望被翻阅、被理解,而不是作为古董被瞻仰。它们应该去一位学者的书房。”
老王沉默了,林悦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另一扇尘封的门。他一直以为,占有就是最好的保护,却从未想过,放手才是更高层次的守护。这是一种割舍,但更是一种成全。
“我……我明白了。”老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站起身,开始在店铺里缓缓踱步。他的目光扫过一件件器物,不再是估价,而是告别。
最终,他挑选出了十几件器物:那副围棋、几卷珍贵的古籍、一方古砚、一支狼毫笔,还有一套精美的青瓷茶具。他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摆在八仙桌上,像是送别即将远行的孩子。
“这些……就先从它们开始吧。”老王的眼眶有些湿润,“林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林悦微笑着点头,“我会为它们举行一个‘点化净化’之仪,洗去它们因执念而生的躁动,为它们注入平和的灵性,让它们能更好地适应新的归宿,不再给新主人带来困扰。”
阿杰和老陈立刻行动起来,协助林悦布置法坛。他们没有用老陈那些充满阳刚之气的符咒,而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盆清水,几支檀香,和一串由菩提子串成的佛珠。
林悦盘膝坐在法坛前,将那串佛珠挂在手腕上。她没有念诵任何道家的咒语,而是闭上双眼,用一种空灵而悠远的语调,开始低声诵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是《心经》。
随着她诵经声的响起,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光晕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柔和地笼罩住桌上的那些器物。
老王和老陈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副围棋的黑白棋子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云纹,仿佛有无数棋局在其中生灭;那方古砚的砚台里,竟凭空漾起一汪清波,墨香四溢;那支狼毫笔的笔尖,微微颤动,似有龙蛇在纸上飞舞;而那套青瓷茶具,则散发出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盛满了世间最醇厚的茶汤。
每一件器物,都在经文的净化下,展现出它们最本真、最美好的一面。它们不再是躁动的“付丧神”,而是回归了“器物”的本质,并被赋予了纯净祥和的“灵性”。
阿杰的探测器上,原本混乱的能量曲线此刻变成了一条条平稳而优美的正弦波,如同宁静的湖面。
当林悦念到最后一句“菩提萨婆诃”时,她睁开眼,将手腕上的佛串轻轻取下,在那盆清水上空绕了三圈。
“以净水洗尘,以慧心点化。去吧,去往你们该去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所有器物上的光芒瞬间内敛,一切恢复如常。但它们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历经岁月洗礼后的安详与厚重。
老王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那方古砚,他感到的不再是冰冷的石质,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在呼吸的脉动。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谢谢你们。”老王对着三人深深鞠了一躬,“你们不仅救了我的店,也救了我这个老糊涂。”
林悦扶起他,微笑道:“您才是它们的拯救者。是您的放手,给了它们新生。”
从那天起,“拾光阁”的生意依旧在做,但老王的心态完全变了。他不再是一个惜售的收藏家,而成了一个严谨的“媒人”。他会仔细地为每一件器物寻觅最合适的新主人,告诉对方这件器物的历史,叮嘱对方要好好“使用”它。
而那些被“点化”过的器物,流传出去后,也确实给新主人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幸运与祥和。一时间,“拾光阁”的古董有灵性、能养人的说法,在收藏圈里不胫而走。
老王终于明白,真正的传承,不是将宝物锁进坟墓,而是让它的光芒,照亮更多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