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怨灵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但那股沉重的悔恨,并未完全消散。
它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雾,依旧笼罩着这间地下标本室,仿佛是军医执念最深沉的烙印。
“爸爸,他还没有走。”林守仰起头,异色的双瞳中,倒映出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他的‘心’,还留在这里。”
林悦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比怨念更纯粹、也更顽固的情感——执念。只要这个执念不化解,这里就永远无法真正得到安宁。
“小守,你觉得,他最后的执念是什么?”林悦循循善诱。
林守闭上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他能“听”到炮火声,能“闻”到血腥味,能“感受”到那位军医心中,那份无力回天的巨大痛苦。
“他想……救活那个人。”林守睁开眼,笃定地说,“他不是想道歉,他是想完成那场手术。他认为,只要完成了,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没错。”林悦叹了口气,“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也是他作为医生,最后的坚守。我们不能强行抹去这份坚守,而是……要帮助他完成它。”
“完成手术?”林守的眼睛亮了,“可是,我们没有病人呀。”
“我们可以模拟。”林悦看着那张空无一物的手术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小守,这一次,你需要和爸爸配合。爸爸负责‘搭建舞台’,而你,需要成为这场‘手术’的‘主角’。”
林悦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
“守护意念·具象化!”
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涌出,不再是单纯的防御光罩,而是开始主动地塑造周围的环境。空荡荡的标本室,在金光的笼罩下,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空气中,仿佛出现了无形的墙壁,灯光变得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般明亮。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耳边,响起了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一个完美的、模拟出来的战地手术室,就此诞生。
林悦额头渗出细汗,这种精细的场景塑造,对他来说消耗巨大。
“舞台搭好了,小守。”他喘了口气,看向儿子,“接下来,看你的了。”
林守点了点头,他走到手术台边,小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没有拿出手术刀,也没有任何医疗器械。
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放在了手术台的中央。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一股纯净无比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灵力,从他的掌心,缓缓地流淌出来。
这股灵力,在林悦搭建的“舞台”上,开始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那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躺”在那里,身上“覆盖”着无数致命的伤口,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血压持续下降!心跳微弱!”林悦在一旁,用沉稳的声音,扮演着旁白和助手,为林守创造一个更真实的环境。
林守的小手,开始在“士兵”的“身体”上方,缓缓移动。
他的动作,笨拙而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他不是在画符,也不是在治疗。
他是在“模拟”。
他用自己纯粹的灵力,模拟出止血钳的夹合,模拟出缝合针的穿梭,模拟出输液管的滴注。他将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全部倾注其中。
在他的灵视中,他看到那个士兵的生命之火,正在一点点熄灭。但他没有放弃。
“坚持住……”
林守的额头,也渗出了汗珠。他的灵力,正在被飞速消耗。
但他依旧专注地,进行着这场跨越时空的“手术”。
终于,在林守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做出一个“缝合完毕”的动作时——
“嘀——嘀——嘀——”
那由林悦模拟出的心电监护仪声,突然变得平稳而有力。
手术台上,那个由灵力构成的士兵“身体”,光芒大盛,脸上,露出了一个安详的微笑。
然后,它化作一道温暖的光,冲破了标本室的屋顶,飞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那股笼罩着整个房间的、沉重如铁的悔恨执念,也随之烟消云散。
阳光,透过窗户,第一次毫无阻碍地洒了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标本室,终于获得了真正的“安息”。
林守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早有准备的林悦一把抱住。
“做得……太好了,我的小医生。”林悦抱着儿子,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骄傲与疼爱。
林守靠在爸爸怀里,疲惫地睁开眼,他看到,在房间的角落里,那个穿着旧式军装的灵体,不知何时,又出现了。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佝偻着背,不再痛苦。
他站得笔直,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他看着林悦父子,再次敬了一个标准的、无比庄重的军礼。
然后,他的身影,在温暖的阳光中,彻底、安然地,消散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超度。
他终于可以放下那场失败的手术,放下那个年轻的士兵,也放下沉重的自己,去往他该去的宁静之地了。
林悦抱着林守,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今天,他的儿子,又给他上了一课。
真正的强大,不是能够毁灭多少黑暗,而是能够点亮多少光明。
真正的超度,不是强行抹去执念,而是用理解与慈悲,去完成那个未尽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