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家伙非但没跑,还把尸体拖回去了。”杜杉咂吧了一口酒,继续回忆。
“我按你说的,带刘纹庶去祠堂后,就立刻离开了现场,在二楼逗留了一会,结果发现那个东瀛人扛着刘纹庶的尸体就往里走,那么重的人,他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扛起来,简直是个怪物。”
长叹一口气,萧恒仰头看天:“这倒是超出了我的预期,刘纹庶没把假玉镯给到那个东瀛人,恐怕是自己私吞了,之后就乱了套,伪装成仁杰的东瀛人仍旧留在庄里,更没想到,娣芳也掺和进了这事。”
......
与此同时,主寨居三楼,萧娣芳房间。
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究竟是因为腹部的裂口,还是因为心上的创伤?萧娣芳不知道,也想不清楚。她想起自己最疼爱的那个弟弟,如今却暴尸荒野,心中就不免一阵绞痛,更让其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没有识破那层拙劣的伪装。
自己的好弟弟怎么可能杀人呢,他只是木讷了一点,贪玩了一点,但不可能做出此等杀生之事,他一个平常连伐木斧都挥不动的人,又怎么可能杀掉体形如此庞大的提木官。也许是夜色太深,她没看清真真假假,也许是那夜的风雨吹袭她的肌肤,令她被寒冷冻结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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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三十日子时一刻,冀山庄,提木官房间。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自上延下的绳索晃晃悠悠,萧娣芳抓着绳子,单薄的身躯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凉,窗户就在眼前,里面,就是刘纹庶的房间。
此行,是为了那账簿而来,虽然被刘纹庶那样侮辱调戏,但萧娣芳始终没有杀人的想法,为了山庄的存续,为了自己的家人,她也不会去做那样冲动的事。
现在,她只需要翻过竹窗,悄悄潜入屋内,把那本黄色的账簿偷偷拿走,然后撕掉那几页出问题的账单,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刘纹庶没有证据,就告不了冀山庄的状。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进不去了。
透过窗子上的小孔,萧娣芳亲眼看见自己的弟弟,萧仁杰,正拖着那刘纹庶庞大的身躯走入屋内,将其扔在床榻上后,扬长而去。
“为什么?或许刘纹庶喝醉了,萧仁杰只是带他回来?可这都子时了,怎么可能呢......”萧娣芳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萧瑟的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将那份惊诧和难以置信洗刷殆尽。
等萧仁杰离开后,萧娣芳穿过窗子,来到屋里。
刘纹庶躺在床上,衣物整洁完好,空气中更是没有血腥味。
“难道只是自己吓自己吗?”萧娣芳这样想着,用手指去探刘纹庶的鼻息。
除了从窗外透进的冷风外,什么也没有。
刘纹庶已经死了。
萧娣芳将他的尸体翻过来,面朝竹窗,借着窗外的微弱光芒,这才看清,那张紫的发黑的脸,和那团扭曲到一起的五官。
“为什么?仁杰为什么要杀人......为了我吗,他听见我和刘纹庶的争吵了吗......?”
这一刻,萧娣芳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是这个混蛋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忧是他死在山庄里,冀山庄难逃干系。更令其绝望的是,杀人者竟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绝对不能就这样置之不顾。”萧娣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望着刘纹庶的尸体发呆。
这样的惨状,她确也见过,小时候,父亲带着她进山玩,一个盗伐者,被木刺挑悬在半空中,父亲萧龙岩连忙捂住她的眼睛,可她还是看见了,那死人狰狞的表情,父亲说,那人是遭受山神降罚,幼小的她自然信以为真。可现在细细想来,哪有什么山神,盗伐者本就是父亲杀的,不过是派人挂起来罢了。
大概是有了主意,萧娣芳趁着夜色穿行在寨居内,从一楼的小仓库搬来十几根藤条和木枝,她要将刘纹庶伪造成被山神降罚的姿态,就算不能洗脱山庄的嫌疑,也要极力干扰调查视线。
待一切妥当,萧娣芳将匕首插入刘纹庶的心口,鲜血涌出,流的满地都是。随后,她拿起一根削尖的木刺,透过刚才的创口,直直地插进刘纹庶胸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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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野回转,在月光的普照下,亭外几株曦灵木也看上去熠熠生辉。
杜杉依旧捏着手中酒杯,向萧恒问道:“庄主,所以你才任由那群学徒调查?就不怕他们找到真相吗?”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不过是被粉饰了千万遍的假象罢了。”萧恒摇了摇头。“那个姓苏的小姑娘,可是豫中郡知府之女,若有她查证的背书,岂不是更有说服力?届时就算随行护卫告到工部去,也能替山庄作证洗脱嫌疑......”
“啊?还有这层关系,庄主你怎么知道的啊?”杜杉显得格外惊讶。
萧恒目光平和,回应道:“我那好外甥告诉我的,他一直跟在那群学徒身边,审问,查证,所有过程都目睹了。”
“魏策啊......”
“就算他们的调查偏离方向,我也会暗中引导的。”
杜杉肃然起敬,双手捧杯,向萧恒敬了一小杯酒:“佩服佩服,原来都在庄主你的掌握之中。”
“那倒也不是。”萧恒目光低垂,看向石桌上的菜,他夹起一块酥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仁杰他怎么吃得下去的,这么甜的肉,我得喝点水往下顺顺。”
“唉,至少,作为他的哥哥,却没发现他近些天的异常,他竟和城里的某位大小姐相上了好。说实话,那个李静香的忽然出现,是我完全没料到的。”
杜杉挠头苦笑:“额,也怪我,是我把那俩人带进来的,我看那男孩伤的不轻,就没多问,谁曾想,会这样碰巧......”
“昨天正午,我原本是打算放弃了,把那假玉镯给那东瀛人,把他赶紧打发走,可是局面忽然就剑拔弩张起来,那群学徒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非要跟那东瀛人硬刚。”
“还好他们打赢了,虽然那东瀛人抢走了玉镯,但也帮咱山庄也洗脱了罪责。”杜杉摊了摊手,表示无奈。“至于那什么碧华教,完全没听说过,怎么会盯上山庄的东西呢。”
残月又被飘过的云遮住,凉亭周遭又暗淡下来,一道身影折跃向前,悄然来到萧恒的身后,空气中弥散出淡淡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