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巳时,盛京城,钦天司。
一名神色慌张的小吏正沿着墙边跑来,连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守卫打,就匆匆走进了钦天司内,已过了辰时,司局的人早就按部就班地开始工作了,殿前的广场上十分空旷,像这种迟到的人就格外显眼。
与其他主管外务的司局不同,钦天司设在内城,与皇宫仅一墙之隔,就坐落在城中正北方向的中轴线上,按监正大人的话说。
“不要总是抱怨司局的福利不好,至少这里风水很好嘛。”
但这画的饼非但不能吃,还让人感觉是废话,旁边就是皇宫,风水能不好吗?
平日里,钦天司主管天象观察,节气推算,历法制定,在重大节日时还负责一部分的祭祀安排,可以说是十分不重要了,按公考机构的师傅评价。
“喜欢闲差的学徒可以选择报考,但是吧,你们懂的,没有捞好处的机会,钱袋子自然扁一些。”
不仅如此,相较其他司局的位置,钦天司离城区更远,就连占地面积也比其他司局要大,当然,这都是因为广场上那座高约四丈的庞然大物,辉国工造司五年前的匠心之作——地玄仪,据说可以推演星象,预测地震,完全符合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大儒形象,只不过它是一坨金银铜铁铸成的球形疙瘩。
绕过挡在路上的地玄仪,那名小吏快步走向正殿,这次倒是有人拦他了。
两名守卫挪步挡住去路:“监正大人正在休息,有什么事待会再来。”
“我有要紧事禀报!”小吏摸着身上,终于掏出来一块双色的手牌,展示出来。
守卫见此也不再阻拦,让出道来。
只可惜大堂内并不见监正的身影,小吏又着急忙慌地往侧殿的居室跑去,刚到门口又被一侍卫拦住,不让往里进。
“柏大人在学番语,任何人不得入内!”
“不是,我这事很重要!让我进去,大人不会怪罪我的。”小吏趁那侍卫没反应过来,直接推门而入。
桌前不见监正的身影,床上倒是有不小的动静。
意识到不对劲的小吏赶忙跪下谢罪,侍卫恨得咬牙切齿,但也跟着跪了下来,两人就这么并排跪着,都不敢抬头。
“大人......这家伙不顾阻拦,非要擅闯进来。”
“大人,我有要事禀报,殿里文房四宝紧缺啊!”
正当那侍卫纳闷这种小事都要禀报时,床上的异动消失了,面带不悦的柏策宸掀开被子,穿上便衣,从床边坐了起来。第一眼看去,这监正大人面色威严,眼睛略小,看起来像是眯着的,却更添一份老谋深算的气质,看着岁数不出四十,却练的一身肌肉,完全没有文官孱弱的那种刻板印象。
出乎侍卫的意料,柏策宸并没有发火,而是开口说道。
“你二人先出去等着。”
侍卫拉着小吏逃出居室内,在外面的通廊静候。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柏策宸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番邦样貌的女子,金发碧眼,脸色红润,低头不语。
“小牛,你怎么看的门?”
侍卫赶紧跪下:“柏大人,是我失职。”
柏策宸并没有继续怪罪:“无妨,政事还是要先于私学,不过下次注意点,把人家番语师傅都吓到了。”
“大人您说的是。”
柏策宸又语重心长地教导起二人:“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番语好啊,番语得学,你们工作之余,也不能疏于学习。”
小吏和侍卫连连点头称是。
“行了,小牛,把人带走,送去侧殿招待。”
侍卫听命,带着那番邦女人离开了,柏策宸则招手示意那小吏进屋来。
“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柏大人,我是墨处的,您当年安插我在墨魂阁监视,三年没回京了。”小吏挠了挠头,有些局促。
“人太多了,我记不全,你叫什么名字。”
“姓张,名忠。”小吏回应道。
柏策宸有些生气:“小忠是吧,你怎么擅自跑回来了,有什么事按规矩要飞鸽传书,你都忘了吗。”
张忠也不磨叽,直接一股脑说了出来:“柏大人,墨魂阁的阁主死了,阁里现在被一个女人控制,切断了一切和外界的沟通,信鸽全被烤了吃了,我偷偷溜了出来,只能徒步报信啊。”
柏策宸眉头紧皱:“阁主死了?你是说,温岱年?”
对于温岱年的死,柏策宸并不意外,作为他的老朋友,温岱年的不治之症他是知道的,他意外的是,对方竟死的如此之早,当初名医判断,以他的身体,再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如今十年不到就殒命了,只可能是一种情况,被人所害。
“谁杀的他?”柏策宸冷冷地问道。
“不是,没人杀他,温阁主是病死的。”张忠摇摇头,言辞很肯定。
“你确定?”
“千真万确,温阁主重病已久。”
“哦......”柏策宸沉思片刻,接着问:“你刚才说,阁里现在被一个女人控制?那温阁主的儿子呢?怎么不带来找我。”
张忠有些意外:“大人您不知道吗?温枢他被官府抓了。”
“什么?”柏策宸目光凝滞。“我前天进宫赴宴,昨晚才回来,当然不知道,怎么还发生了这种事?谁抓的他?”
“好像是,兵马司派人抓的,就在京城。”张忠把打听来的消息也报了上去。
“京城兵马司吗,没事,我有关系,能保他出来。”柏策宸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张忠小声提醒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温枢犯的是死罪,戕害命官。”
“那家伙有这么大胆子?!他杀的什么官员?”柏策宸端茶的手依旧平稳,只是心中有些没底,如果杀的是个芝麻官,他发发力也能捞得动。
“盛天府尹......”
柏策宸差点没把喝进嘴的茶水喷出来,盛天府尹,相当于京城的知府官,官至三品,那官阶都跟自己一样大了,还捞个屁啊。
“那个姓曹的死了???”同为京官,柏策宸和曹文惇还是打过照面的,不过第一印象并不好。
“额,对,就是曹文惇,曹大人。”张忠低着头,不敢直视上司的眼睛。
柏策宸背过身去,陷入了沉思。
“你留在这里,不用回冀金郡了,协助墨处的人,烧毁一切和墨魂阁来往的书信情报,断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