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七里香雅间的雕窗,斜斜洒在凌乱的床榻上。
那抹刺目的殷红如凝血般铺开,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肖屹潇猛地睁开眼,宿醉后的头痛如裂,太阳穴突突直跳。
入目便是天曦公主裸露的肩头与曲线玲珑的身形。
他眸色骤然一沉,墨色瞳孔中翻涌着惊怒。
昨夜混沌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合欢散发作时的燥热。
不受控制的沉沦、耳边刻意娇媚的喘息,每一幕都让他脸色铁青如铁。
指尖因压抑怒火而微微颤抖。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伸手去拿床边的玄色衣袍。
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后背却绷得笔直,如拉满的弓弦。
每一根线条都透着隐忍的暴戾。
指尖刚触到微凉的衣料,背后便传来天曦公主娇媚入骨的声音。
带着几分戏谑与笃定,仿佛一切尽在她掌控:“肖郎,你这是要逃跑吗?”
肖屹潇穿衣的动作骤然顿住,喉间溢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如冰刃般刺耳:“可笑。”
“为了那个皇位,你能做到这一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刻意加重了“刮目相看”四个字,转头时,眼底的厌恶如实质般射向她。
没有半分掩饰。
天曦公主缓缓坐起身,丝被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
她却毫不在意,反而仰头大笑起来。
那笑声起初娇媚,渐渐染上无尽的悲凉与疯狂。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可笑?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在大昭深宫,我每天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
“防备着兄弟的毒计、父皇的猜忌、宫女的暗害。”
“那种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丧命的滋味,你懂吗?”
她的笑声陡然止住,眼底翻涌着歇斯底里的偏执。
双手死死攥着丝被,指节泛白:“我不这样做,就只能等死!”
“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我才能活!”
肖屹潇已穿戴整齐,转身面对她。
目光冷冽如冰原寒风,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还记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吗?”
佛偈如惊雷般炸在天曦公主耳边,她脸上的疯狂瞬间僵住。
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剧烈收缩,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死死盯着肖屹潇的背影,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
多年前功德寺里,那个扫地的无名小子。
曾在她被兄长刁难、暗自垂泪时,轻声念过这句偈语。
语气淡然却带着莫名的安抚。
眼前这位威严赫赫的华门帝王,竟与当年那个清瘦、不起眼的小子完美重叠!
“你是?!”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指尖紧紧攥着丝被,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布料撕裂。
指节泛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肖屹潇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历经沧桑的寒凉与被背叛的讥诮。
“呵呵,不过是当年你们大昭皇室随手丢弃的弃子罢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雅间。
房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也斩断了过往的一丝牵连。
天曦公主呆坐在床榻上,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那抹殷红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望着肖屹潇离去的方向,脑海中翻涌着过往与现实的碎片。
原来当年那个不起眼的扫地小子,竟是如今威震冰原的华门帝王。
原来她费尽心机、不惜自毁名节想要拉拢的助力。
竟是被她家族弃之如敝履的棋子。
巨大的震惊与荒诞感笼罩着她,让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悔恨,有恐惧,有不甘。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肖屹潇踏入皇宫时,晨露尚未散尽。
玄色衣袍上还沾着酒楼的酒气与细微尘埃。
衣角的褶皱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污秽。
宫道上的侍卫见他归来,纷纷躬身行礼。
却被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沉郁与戾气吓得不敢多言。
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他径直走向白月魁的书房,脚步沉重。
每一步都似踩在心头,掂量着如何将昨夜的变故坦诚相告。
书房内,白月魁正对着舆图推演边境布防。
银甲未卸,甲胄上的寒光与舆图上的标记相互映衬。
指尖划过山海关的位置,眉头微蹙,显然在思索着应对之策。
听闻沉稳的脚步声,她转头看来。
目光触及肖屹潇异样的神色——眼底的疲惫、压抑的怒火。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便知定是出了变故。
她立刻起身迎上,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与凝重:“你昨夜未归。”
“周泰只说你赴了天曦公主的宴,可是出了变故?”
肖屹潇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的凉意稍稍缓解了些许头痛。
他深吸一口气,将昨夜的遭遇一一坦诚。
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却难掩眼底翻涌的戾气:“天曦公主用了合欢散。”
“生米煮成熟饭,想以此逼我助她夺嫡。”
他顿了顿,想起昨夜的纠葛,补充道。
“更巧的是,她便是当年功德寺里,我曾见过的大昭长公主。”
“我当年随口念的那句偈语,她竟还记得。”
白月魁闻言,凤眸骤然一缩,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
指尖瞬间握紧了腰间佩剑,剑鞘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寒光一闪而过。
但她很快便平复心绪,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沉声道。
“她倒是孤注一掷,为了皇位,连自己都能牺牲。”
她走到肖屹潇面前,目光锐利却无半分指责。
只有冷静的分析与决断:“如今生米煮成熟饭。”
“她若对外宣扬此事,对华门国的声誉不利。”
“更会被大昭、大商抓住把柄,借此发难。”
“我知道。”肖屹潇抬手按住她的肩膀。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稍稍安定,语气坚定如铁。
“我不会被她绑住手脚,但此事绝不能声张。”
“否则只会让局势更加被动。眼下,我们需先稳住局面,再做长远打算。”
白月魁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语气果决。
“我会立刻让人盯着驿馆,严密监视天曦公主的一举一动。”
“防止她乱说话、搞小动作。另外,大商国的帝君已快到北平。”
“我们需尽快拿出应对之策,不能让两国使者的事情相互牵扯,乱了阵脚。”
她顿了顿,想起宫中的苏三娘,补充道。
“苏三娘临盆在即,宫中需加强守卫,增派心腹侍女贴身保护。”
“绝不能让此事影响到她和腹中胎儿。”
肖屹潇望着她冷静从容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驱散了些许阴霾。
在他最狼狈、最烦躁的时候,唯有白月魁能如此沉着冷静。
与他并肩面对风雨。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她身上的铠甲带来的微凉触感与坚定力量。
低声道:“有你在,我放心。”
天曦公主在肖屹潇走后,独自呆坐了许久。
床榻上的殷红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醒了她的执念。
她终于明白,自己费尽心机、不惜自毁名节想要拉拢的人。
竟是当年被家族弃之如敝履的棋子。
这份荒诞感让她脊背发凉,浑身都透着寒意。
但很快,她便从震惊与茫然中回过神。
眼底的情绪被更深的算计与狠厉取代。
“弃子又如何?”她低声自语,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不甘。
“如今他是华门帝王,手握重兵,只要能借他的力。”
“哪怕是互相利用,我也认了。”
她猛地起身,唤来侍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备笔墨,我要写一封信回大昭。”
侍女退下后,天曦公主提笔疾书。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信中并未提及与肖屹潇的纠葛。
只字不提昨夜的变故,只说华门国愿与她暗中合作。
让丹杰林即刻调动兵力,在边境制造事端。
牵制天辰的注意力,为她的夺嫡之路扫清障碍。
写完后,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将信折好,交给心腹。
再三叮嘱,语气凝重:“务必亲手交给丹杰林史震大人。”
“让他按计行事,不得有误!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心腹离去后,天曦公主走到窗边,望着北平城的轮廓。
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眼底满是算计。
她知道,肖屹潇绝不会轻易被她掌控。
但昨夜之事已成既定事实,他若想保全华门国的声誉。
保全自己的帝王颜面,便不能坐视她陷入绝境。
“肖屹潇,你以为你是执棋者。”
“殊不知,你也成了我棋局中的一颗子。”她低声呢喃。
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与笃定。
她转身吩咐侍女,语气冰冷:“备一份厚礼。”
“要最贵重、最能讨孕妇欢心的,我要去拜访苏三娘。”
她清楚,苏三娘是肖屹潇的软肋,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更是未来的华门国母。
若能与苏三娘搞好关系,既能稳住肖屹潇,让他投鼠忌器。
也能借此打探华门国的内情,为后续的布局铺路。
驿馆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
形成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天曦公主心中那片浓重的阴霾。
她的权谋之路,因昨夜的变故陡然转折。
而这场牵扯着两国命运、帝王情仇的棋局。
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