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屹潇脚步轻缓地走向魁儿,刻意放轻了落脚的力道。
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雪,扬起细碎的雪沫。
他声音柔得像初春化冻的溪流,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生怕惊扰到这颗刚遭逢灭顶之灾的幼小心灵:“别怕,那些人不会再伤害你了。”
魁儿蜷缩在母亲冰冷的尸体旁,双臂死死抱着膝盖。
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头银发凌乱地覆在脸上,遮住了大半神情。
只听得见胸腔里溢出的压抑呜咽,像受伤的幼狼在暗夜中独自舔舐伤口。
脆弱得不堪一击,肖屹潇见状,缓缓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目光与她平齐。
指尖凝起一缕温润的灵力,如轻纱般拂过她发间沾染的血污与冰屑。
那灵力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既不灼热也不凛冽。
悄然驱散了她周身因悲痛与寒冷凝结的寒气,也抚平了她发丝上的凌乱。
“我知道你很难过,”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裹着共情的温柔。
没有半分说教,只有纯粹的理解:“想哭就哭出来,不用强忍着。”
魁儿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心底最柔软的防线。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原本皎洁如玉的小脸此刻布满泪痕。
红肿的脸颊上还印着清晰的掌印,嘴角的血迹未干,狼狈却更显让人心疼。
唯有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此刻盛满了翻涌的悲痛与刺骨的恨意。
死死盯着肖屹潇,却又在那恨意深处,藏着一丝茫然与无措。
像迷失在暴风雪中、找不到归途的羔羊,她张了张嘴。
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我没有家了……爹爹和娘……都不在了……”
“我知道。”肖屹潇轻轻点头,眼底的温润愈发浓重。
他没有急着说那些空洞的安慰,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银发。
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肌肤时,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但你还有自己。好好活着,守住自己,才是对逝去亲人最好的告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轻响。
那名被救下的将领快步走上前来,对着肖屹潇抱拳躬身。
语气恭敬至极,带着难掩的感激与敬畏:“多谢城主大人出手相救。”
“否则我与麾下士兵,还有这冰城百姓,今日恐怕都要遭此横祸。”
“晚辈是东城守将牵昭,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肖屹潇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牵昭稍候。
目光依旧牢牢停留在魁儿身上,声音轻缓地问道:“你叫魁儿,对吗?”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魁儿抿着早已咬得发白的唇,泪水又忍不住滚落。
顺着脸颊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先是看了一眼母亲渐渐冰冷的尸体,眼神里满是不舍与悲痛。
那是她最后的牵挂;又缓缓移开目光,看向肖屹潇那双温润却坚定的眼睛。
原本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一丝决绝悄然升起。
她小手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细密的血珠。
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我……我想报仇。可我太弱了……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肖屹潇见状,指尖轻轻点在她的掌心,一缕柔和的灵力涌入。
瞬间止住了血珠,也抚平了她掌心的刺痛。
他温和地看着她,语气认真而郑重,一字一句都带着力量:
“报仇不急。若你愿意,我可以教你习武,让你拥有保护自己、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但你要记住,习武从来不是为了肆意杀戮、宣泄仇恨。”
“而是为了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不让自己再陷入这般无助的境地。”
魁儿望着肖屹潇那双温润而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身旁躬身静立、神情诚恳的牵昭。
积攒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彻底决堤,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泪水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全然的悲痛,还带着一丝新生的希冀。
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我……我愿意跟你学武。谢谢……谢谢你,前辈。”
肖屹潇缓缓起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轻轻扶起。
动作轻柔得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碰碎了她。
他看着她依旧颤抖的肩头,轻声道:“不必谢我。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往后的日子,要靠你自己一步步去闯。”
牵昭见状,连忙吩咐手下士兵妥善处理大汉与妇女的遗体。
同时派人清理街市,安抚受惊的百姓。
一时间,喧闹的冰城东市逐渐恢复秩序。
唯有地上尚未消融的血迹与冰棱,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暖阁小憩,幼崽为伴
侍女将魁儿引至西厢客房时,暖炉早已燃得旺透。
橘红色的炭火映得房间暖意融融,驱散了北境的严寒。
她将干净的棉布衣袍放在床榻边,又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兽奶粥。
语气柔和:“姑娘先暖暖身子,竹笼我已放在廊下。”
“若是想让幼崽进来,我再去取。”
魁儿轻轻摇头,抱着铁笼走到床榻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笼门。
三只雪狼幼崽立刻怯生生地蹭出来,银白的绒毛沾着些许笼中碎屑。
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陌生环境,小身子微微发抖。
最终还是齐齐挤到魁儿腿边,用小脑袋蹭着她的掌心,寻求慰藉。
魁儿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抚摸着幼崽柔软的绒毛。
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她低头看着它们小巧的模样。
想起爹爹当初捕获这三只幼崽时,笑着说要等它们长大。
让她选一只当坐骑的话语,泪水又忍不住模糊了视线。
滴落在幼崽的绒毛上,冰凉的触感让幼崽们下意识地蹭得更紧了。
“别怕,”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未散的哽咽,却透着坚定。
“以后我保护你们,就像爹爹娘亲保护我一样。”
幼崽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纷纷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她的脸颊。
发出轻柔的呜咽声,像是在回应她的承诺。
魁儿将它们抱在怀中,紧紧贴着胸口。
感受着它们温热的体温与均匀的呼吸。
心中那片因失去亲人而空荡的角落,仿佛被这小小的生命悄悄填满了几分。
她靠着床榻,抱着三只幼崽,渐渐闭上了眼睛。
连日的惊吓与悲痛让她疲惫不堪,此刻在暖炉与幼崽的陪伴下。
终于沉沉睡去,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
似在梦中也摆脱不了那份恐惧与悲痛。
书房谋策,风雨欲来
肖屹潇坐在书房内,指尖摩挲着青锋剑的剑鞘。
指腹感受着云纹的凹凸触感,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舆图上。
——冰城及周边的山川地势清晰可见,而天山剑派所在的方位。
被他用墨点做了醒目的标记,透着一丝凝重。
“天山剑派……”他低声呢喃,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剑蓝与剑青虽是天山童姥义子,但其行事骄横跋扈、视人命如草芥。
显然是门派长期纵容所致,如今二人死于冰城。
以天山剑派睚眦必报的性子,必定会派高手前来问责。
甚至可能借机发难,觊觎冰城的地缘优势与日益壮大的势力。
他抬手敲击着桌案,思绪飞速运转:冰城虽有守军与英雄联盟支撑。
但相较于底蕴深厚、高手如云的天山剑派,实力仍有差距。
若天山真的大举来犯,仅凭现有兵力,恐怕难以抵挡。
更何况,魁儿的存在是个隐患——她是这场冲突的直接导火索。
也是天山剑派可能用来要挟自己的筹码,必须妥善安置,确保她的安全。
“牵昭。”肖屹潇扬声唤道,声音沉稳有力。
片刻后,主将牵昭快步走入书房,躬身行礼,神色肃穆:“城主。”
“传我命令,即刻加强冰城四门的守卫,增派三倍兵力。”
“严查进出城人员,尤其是来自天山方向的修士。”
“一旦发现形迹可疑者,立刻扣押盘问。”
肖屹潇语气凝重,眼神锐利如鹰:“另外,派出暗探潜入天山周边。”
“密切监视天山剑派动向,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通报!”
牵昭心中一凛,连忙应道:“属下这就去办!只是……”
“天山剑派若真来问责,我们该如何应对?毕竟对方势大。”
“且占着‘为子报仇’的名义,恐会引来冰原其他势力的议论。”
肖屹潇抬眼望向窗外,寒风吹动窗棂发出轻响。
雪花顺着窗缝飘入,落在掌心,瞬间融化。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天山剑派若讲道理,我便与他们论理,拿出剑蓝、剑青闹市行凶的证据。”
“让天下人评说;若要恃强凌弱,我肖屹潇也未必怕了他们。”
他指尖握紧剑鞘,指节泛白:“你去安排防务,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至于魁儿,暂且让她在府中安心休养,派专人照料。”
“同时教她一些基础的护身法门,待摸清天山动向,再做后续打算。”
“是!”牵昭应声退下,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肖屹潇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飘落的细碎雪花,眼神深邃如潭。
这场因市井冲突引发的风波,显然才刚刚开始。
而他与魁儿,都已被卷入这漩涡之中,无从回避。
天山剑派的报复近在眼前,冰城即将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
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守护好这座来之不易的家园。
以及家园里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