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方宝剑的凛然威仪与李公甫的坚决态度下,
法海的文字游戏彻底失去了立足之地,
气氛一时凝滞。
“宋宁!你若执意不同意变更协议,我金山寺便即刻断了供应给临安府百万染疫百姓的草药!”
然而,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已了之际,
戒律堂大师兄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他面色因伤势未愈而苍白,
眼神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
直逼宋宁。
声音如同金石摩擦,
厉声喝道:
“没有了我们的药,你看这满城生灵,能撑到几时!”
他此言一出,
如同平地惊雷,
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
“此事皆由我一人决断,与我师尊毫无干系!”
说完,
竟还画蛇添足地补充道,
试图将法海摘除出去:
“所有罪责,府尊的责罚,乃至天谴业报,皆由我一力承担!”
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宣言,
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始终沉默的法海身上,
反而无人去看向那出声威胁的戒律堂大师兄。
谁人不知,
没有法海的默许甚至指示,
戒律堂大师兄岂敢以全城百姓的性命做此要挟?!
“无耻!卑鄙!”
小青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法海师徒,
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尖利,
“上次在公堂上,你们就用这招逼我们说出了天机的下落!”
“现在,不过是把那个杰夫换成了这个秃驴,竟然又想用这阴损的招数来威胁我们?”
“我告诉你们,没门!我们绝不会再让你们得逞!!!!”
她越说越气,
一把拉住宋宁的胳膊就要转身:
“吕洞宾!我们走!不受他们这龌龊的威胁!草药他们爱断不断!”
“大不了……大不了我们自己去想办法!我就不信,离了他们金山寺,临安府就真的没活路了!”
“等下,小青。”
宋宁的手臂沉稳如山,他
轻轻按住激动的小青,
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沉重而清晰的力量,
传遍全场:
“他金山寺可以罔顾苍生,视百万性命如草芥,以此为筹码,行此卑劣之举……但我庆余堂,不能。”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
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也让一旁垂眸不语的法海,
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宋宁甚至没有去看那摆出拼命姿态的戒律堂大师兄,
他的目光,
如同穿透一切伪装的利剑,
直直落在仿佛事不关己的法海身上,
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法海禅师,你的目的,达到了。”
他微微停顿,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但愿,你不会第三次,用这临安府百万生灵的性命,来达成你的私欲。”
说完,
他不再看法海那或许有一丝波动,
或许依旧古井无波的脸,
转向面色复杂、欲言又止的李公甫,
决然道:
“李捕头,庆余堂……同意金山寺的请求。五十五丈协议,由戒律堂大师兄,变更为法海禅师履行。”
李公甫嘴唇翕动,
想说什么,
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力的长叹。
他高举尚方宝剑,
声音带着几分沉重,
宣告:
“尚方宝剑见证!五十五丈抢夺天机协议,自此刻起,履行人由戒律堂大师兄,更改为法海禅师!”
“阿弥陀佛。”
目的达成,
法海手持佛礼,
上前一步,
对着宋宁微微躬身,
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
“多谢宋施主……深明大义,宽宏包涵。”
言罢,
他不再多留,
仿佛不愿在此地多待一刻。
转身带着神色复杂的戒律堂大师兄,
在一众或鄙夷、或愤怒、或无奈的目光中,
快步离去。
“吕洞宾!我们为什么又要受这老秃驴的窝囊气?!”
小青望着法海离去的背影,
胸中愤懑难平,
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们如此卑鄙,拿全城百姓的性命相要挟,我们凭什么还要退让???”
宋宁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法海消失的方向,
目光幽深。
直到小青的怒气稍缓,
才缓缓转过身,
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她和在场每一个庆余堂成员的耳中:
“小青,你可知,我们此刻的退让,并非畏惧他法海,更非屈服于他的威胁。”
他顿了顿,
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此举,关乎的不仅是临安府百万生灵的性命,更关乎着白姑娘的功德。”
他看向小青,
一字一句,
剖析着其中利害:
“拯救苍生,积累功德,并非简单的算术。”
“若因我等一时意气,导致金山寺真的断了草药,致使瘟疫蔓延,死者枕藉……”
“那么,每死一人,白姑娘本应获得的功德便会削减一分!”
“若因此死伤过半,即便她最终救下了剩余的人,这份拯救之功也近乎于无。”
“甚至可能因牵连大量死伤而业力缠身,非但无功德,反受其累。”
“届时,她与许仙的姻缘,别说能不能得到天道祝福了,能不能成都是一个问题?”
这番解释如同冰水浇头,
让小青瞬间冷静了下来,
也让她明白了其中的沉重代价。
宋宁说完,
不再多言,
转身默默向着观音庙前属于庆余堂的位置走去,
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小青愣在原地,
仔细咀嚼着宋宁的话,
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忽然想到了关键,
眼睛猛地一亮,
重新焕发出神采,
朝着宋宁的背影蹦蹦跳跳地追了过去,
声音里带着新的希望:
“吕洞宾!如果……如果姐姐能在暗河里找到最后那三十枚天机碎片,凑齐完整天机!我们就能彻底解决这场瘟疫!”
“到时候,看那老秃驴还拿什么来威胁我们!我们也不用受他的气了!!!”
“这样最好。”
宋宁没有回头,
声音平静,
却仿佛也寄托着某种期望。
庆余堂众人再次围拢到锁龙井旁,
将所有的焦虑与期盼都寄托在这口幽深的古井之上,
静静等待着白素贞的归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太阳无情地向着西面天际滑落,
最终彻底隐没在地平线之下,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
缓缓覆盖了天地。
夜色渐深,
金山寺那边已然升起了炊烟,
传来了米粥的香气,
甚至陆续有人开始歇息。
而庆余堂这边,
无人有心思进食,
依旧紧紧围在井口,
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漆黑的井底,
仿佛要将那黑暗望穿。
“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更天的梆声响起,
井中毫无动静。
“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天的梆声回荡,
井口依旧沉寂。
“梆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当三更天的梆声带着更深的寒意传来时,
焦虑的情绪如同藤蔓,
开始悄悄爬上庆余堂众人的心头。
然而,
就在这三更天敲响后不久——
“哗啦!”
一声清晰的水响骤然从井下传来!
“刷——”
紧接着,
一道白影如同挣脱了深渊束缚的皎月,
携带着冰凉的水汽,
骤然从锁龙井中激射而出,
轻盈地落在井边的青石之上!
正是失踪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白素贞!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