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伯,玉珍姐姐,我又来送肥料啦!”
来到那处农舍低矮的篱笆墙外,
小和尚德橙将小手拢在嘴边,
朝着里面那几间简朴的茅草屋子,
用清脆的童音奋力喊道。
“哎——!德橙弟弟,且稍等一下!”
屋子里立刻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清脆悦耳的回应声,
宛如山泉叮咚。
在德橙呼喊的间隙,
宋宁的目光已快速扫过张老汉家的院落。
篱笆围起的院子里外,
整整齐齐地开垦着大片菜畦,
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时蔬,
青翠鲜嫩,
长势喜人,
规模足有五六亩之广,在这片荒僻之地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宋宁师兄,你们刚来寺里不久,可能不知道。”
这时,
德橙蹦蹦跳跳地凑到宋宁身边,
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开心神色,热心地介绍道:
“这片菜地啊,连同这院子,其实都是咱们慈云寺的产业,是寺里租给张老伯一家耕种的。”
他顿了顿,
指着那些长势旺盛的蔬菜,
语气里满是佩服:
“张老伯可是种菜的好把式!手艺顶呱呱!每年都能大丰收。他总是先把最新鲜、最好的菜,用最便宜的价钱优先卖给咱们寺里,剩下的才拉到成都府去卖。有时候府城里卖不完,他还会把剩下的菜免费送回寺里来呢!张老伯人可好啦!”
说到这儿,
德橙的眼睛亮晶晶的,
声音也压低了一些,
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和分享秘密般的语气:
“刚才回话的,就是张老伯的女儿,玉珍姐姐!她呀,长得可漂亮了!又温柔,又善良,说话声音也好听,还会给我糖吃……”
“两位大师傅,可千万别听德橙这小鬼头乱嚼舌头,我哪有他说得那么好。”
德橙正说得起劲,
茅舍那扇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一个娇柔中带着几分羞涩的少女嗓音传了出来,
打断了德橙的夸赞。
听到推门声和那带着羞涩的清脆嗓音,
宋宁与杰瑞同时转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少女从茅舍中盈盈走出。
她身上穿着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麻衣,
甚至打着几处不起眼的补丁,
标准的农家女儿装扮。
然而,
这朴素的衣着却丝毫未能掩盖她天生明丽的容颜。
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
肌肤因常年田间劳作而略显健康的微黑,
却更衬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清澈如泉。
鼻子挺翘,
嘴唇不点而朱,
虽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山野灵秀之气。
论容貌精致或许略逊周轻云、朱梅那般仙姿玉质,
但其健康鲜活、纯朴动人的风致,
却别具一格,
令人见之忘俗。
在她头顶悬浮着一行简单的白色文字:
【种菜老农张老四之女·张玉珍】。
“两位大师父,德橙小师父,”
张玉珍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那辆气味独特的粪车,
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歉意,
她对着宋宁三人盈盈一礼,声音轻柔:
“实在抱歉。家父一早便推车往成都府送菜去了,还未归来。这些……‘橙黄之物’,可否稍候片刻,待家父回来再行卸下安置?”
“当然可以,玉珍姐姐!”
张玉珍话音刚落,
德橙便抢着答应,小脸上满是雀跃。
他随即转头看向宋宁和杰瑞,
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宋宁师兄,杰瑞师兄,咱们今天把粪卸了,差事就算完了!反正回去也没别的事,不如就在这儿等张老伯回来,还能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呢!”
宋宁的目光在张玉珍歉意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
又扫过她身后整洁的院落与繁茂的菜畦,
随即微微一笑,
伸手轻轻揉了揉德橙光溜溜的小脑袋,点头道:
“也好,不急。”
“多谢各位师父体谅。”
张玉珍闻言,
明显松了口气,
脸上的笑容舒展了几分,更添几分丽色。
“吱呀……”
她连忙上前,
将篱笆院的柴扉完全打开,
侧身让出通道,
对着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温婉:
“外头日头渐高,三位师父推车辛苦,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还请到院子里稍坐,喝口粗茶,歇歇脚。家父平日里这时辰也该回来了,想来不会让三位久等。”
她的态度恭敬有礼,
却又带着农家女孩特有的朴实热情,
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那当然好,玉珍姐姐!”
张玉珍话音甫落,
德橙便已像只欢快的小雀儿,
蹦蹦跳跳地径直闯入了篱笆小院。
那熟稔自在的模样,
显见与张老汉父女二人已是极其相熟。
“两位师父,请进。”
望着德橙那毫无拘束的背影,
张玉珍摇头失笑,
眸中流露出一丝暖意。
随即转向宋宁与杰瑞,再次温声相邀。
“叨扰姑娘了。”
宋宁对着张玉珍微微拱手致意,
随即侧头,
对跟在身后、身上犹自带些气味的杰瑞平静吩咐道:
“你且留在院外,身上气味未散。”
说罢,
他便举步,独自踏入了收拾得干净齐整的小院。
“凭啥……这、这还不都是老子……我掏的粪!”
杰瑞先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
望着宋宁施施然走进院中的背影,
一股被“嫌弃”的委屈和上午积攒的辛苦顿时化为愤懑,
忍不住对着那背影低吼:“我累死累活一上午,连口茶都不能歇了?!”
最终,
在宋宁已然安然落座、张玉珍略带好奇的注视以及德橙不明所以的回头张望下,
杰瑞还是顶着微红的脸,
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闷头跟了进来。
只是他刻意选了离宋宁稍远、又靠近风口的位置,
在那张小木桌旁有些局促地坐下。
德橙得了张玉珍给的几块麦芽糖,
正含在嘴里,
甜得眼睛眯成了缝,
在开满野花的院角欢快地追着一只白粉蝶。
张玉珍则挽起袖子,
在院子一角的土灶前,
熟练地引火、添柴,
烧着一大壶水。
红红的灶火映着她微黑却健康红润的侧脸,
添了几分暖意。
“两位师父看着面生,可是近日才在慈云寺剃度的?”
张玉珍一边照看着火候,
一边带着些许好奇,
转头向宋宁和杰瑞问道,声音顺着炊烟袅袅飘来。
“女檀越好眼力。”
宋宁微笑着接过话头,
神态从容,
“我二人确是不久前才于慈云寺挂单,蒙智通禅师收录,皈依佛门。不过,仅是俗家弟子,尚未剃度。”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瞧着面生。”
张玉珍恍然点头,
手上动作未停,
“先前随着德橙来送……‘橙黄之物’的,似乎并非二位师父。”
此时,
灶上的陶壶“咕嘟嘟”响了起来,
水已烧开。
张玉珍用厚布垫着手,
提起沉甸甸的水壶,走到木桌边。
“簌簌——”
她手腕稳当,
将滚烫的开水徐徐注入早已放好粗茶叶的白瓷碗中。
干瘪的茶叶在沸水中翻滚舒展,渐渐渗出澄黄透亮的茶汤,
一股略带苦涩的草木清香随之弥漫开来。
斟好两碗茶,
张玉珍将白瓷碗轻轻推到宋宁和杰瑞面前,
略带歉意地笑道:
“农家粗茶,两位师父莫要嫌弃。”
随即,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
“两位师父且稍坐,用些茶水解解乏。我去屋里取些自己做的糕饼来,给两位师父和德橙垫垫肚子。”
说罢,
她转身,
步履轻快地朝着那间简朴的茅草屋走去,
麻布裙裾轻轻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