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珍馐美酒与新鲜瓜果顷刻间铺满了雕花檀木桌案,
香气氤氲如云。
一队只披轻纱、白腻胴体若隐若现的少女各执乐器,
指尖在琴弦箫孔间流转,
音律如丝如缕,
缭绕不绝。
红毯铺就的空地中央,
六名近乎赤裸、不沾寸缕的美艳妇人腰肢轻折,
舞步翩跹,
雪白肌肤在空气中闪烁,
仿佛六朵盛放的罂粟,
美得惑人心魄。
主位上,
智通和尚盘腿而坐,
身上缠着一名身姿纤柔如面条的女子。
她身着薄如蝉翼的粉纱,
肌肤白腻得近乎透明,
躯体柔若无骨,
动作间似蛇信游走,蜿蜒盘踞在和尚肩头。
虽容貌仅算寻常,
可周身萦绕的淡淡幽香却如丝如缕,勾人神魂。
她头顶悬浮着一行血色篆体小字,
字迹狰狞如血痂:
【邪·剑仙(入门)·成都慈云寺·智通禁脔·玄姹生香、媚骨天成之体·女飞贼杨花】。
“这就是杨花?”
宋宁与杰瑞瞳孔骤缩。
恰在此时,
那杨花竟也斜眼瞥向二人,
樱唇微翘,
俏皮地眨了眨眼,眸中流光狡黠。
次席上,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端坐如山。
他身着玄色锦袍,
袖口金丝绣着狰狞虎纹。
眉骨高耸,
眼窝深陷,
一双鹰目寒光凛凛,
整个人散发着久居高位才有的阴鸷气场。
身旁虽坐着两名宫装妇人,
雪肌花容,
堪比仙子,
他却连眼角都懒得瞥向她们分毫,
目光如毒蛇般死死缠在智通身上那条“蛇”似的杨花身上。
喉结不时滚动,
指节在案几上敲出焦躁的暗响。
方红袖携知客了一、宋宁、杰瑞三人踏入假山空地的刹那,
智通和尚倏然抬手喊“停”!
轻轻挥手,
命令道:
“都下去吧!”
话音刚落,
舞女乐女如受惊雀鸟,
霎时退散无踪。
方才还香艳缭绕、血脉偾张的场面,
瞬间被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吞噬。
“主持大人,奴家……可要退下?”
当最后一位舞女的裙角消失在珠帘之外,
假山空地内只剩下压抑的喘息与未散的靡靡之音。
杨花蛇一般的手臂缠在智通脖颈间,
贴着他的耳廓呵气如兰,
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在骤然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粘腻,
像某种阴湿的活物在爬行。
“你?你自然留下,我的美人儿……”
智通侧过脸,
眼神浑浊而宠溺地扫过杨花妖媚的面庞,
枯槁的手指在她腰肢上捏了一把,姿态狎昵至极。
对她的偏爱,
赤裸裸,
不加掩饰。
“你们两个,也滚!”
下首,
那满脸戾气的中年男子见上方景象,
神色更是烦躁厌恶,
对身旁两名美艳妇人低吼。
那二女如蒙大赦,
慌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男人随即抬眼,
目光如淬毒的钉子般刺向侍立一旁的方红袖,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你呢?这几日为何总躲着老子?给我过来!”
方红袖娇躯几不可察地一颤,
眼底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是畏惧,
是厌恶,
或许还有一丝深藏的恨意。
但她脸上瞬间便绽开熟练到近乎麻木的妩媚笑容,
扭动腰肢,
边解衣服边带着刻意的娇嗔朝男人走去:
“师祖这是哪里话,红袖这几日实在是……”
“罢了,毛太师弟。”
智通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辩解,
透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正事要紧。红袖,你先下去。”
就在“毛太”二字从智通口中吐出的刹那——
【邪·剑仙(中等)·五台派·金身罗汉法元之徒·二代弟子·多臂熊毛太】
一行猩红如血的文字,
挟着凛然的煞气,自那戾气中年男子的头顶森然浮现!
方红袖如获大赦,
匆匆一礼,
逃也似的退入阴影之中。
“哼!”
毛太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
眼中怒火更炽,
鼻翼翕张,
胸腔剧烈起伏。
但他似乎强压住了什么,
并未立刻发作,
只是猛地将目光转向场中静立的宋宁与杰瑞。
那眼神,
已不再是看活人的眼神,
而是如同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牲畜,
充满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
“你二人,且将张亮随你们离寺后的诸般事宜,一一道来。”
智通仿佛对毛太那吃人般的目光毫无所觉,
他慢条斯理地抚着杨花的手,
视线落在宋宁与杰瑞身上,
声音平和,却带着山岳般的重压:
“他去了何处,做了何事,因何独自离去,最后又去向何方……事无巨细,禀予你毛太师祖知晓。”
他顿了顿,
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幽光,特意望了宋宁一眼:
“张亮离开后,你毛太师祖心急如焚。”
“记住,详实禀报,不得有半分隐瞒虚言。你毛太师祖的性子……你们应当不想领教。”
空气凝滞,
唯有毛太粗重的呼吸声,
如同拉响的风箱,
回荡在死寂的华丽殿堂中。
所有人的目光,
此刻都聚焦在了两位年轻僧人的身上。
“智通师祖,毛太师祖。”
怕杰瑞乱说坏事,
宋宁略一沉吟,
就趋前一步,
向主次二座恭敬合十一礼。
他的声音平稳清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
“慧性师尊命我二人陪张亮师叔于成都府内游赏解闷,勾栏听曲。弟子等谨遵师命,行事未有半步逾越。”
“我二人确只陪师叔在成都左近山水勾栏间盘桓。只是……”
言及此处,
他话音微顿。
殿内所有人的气息似乎也随之屏住——
毛太目光如钩,
智通抚着杨花的手也停了下来,
那知客了一悄悄攥紧了袖口。
在这根无形的弦绷到极致时,
宋宁方缓缓续道,
每个字都吐得清晰而谨慎:
“张亮师叔他,似乎对青楼中的寻常女子,不甚满意。”
此话一出,
如石击静水,
激起一片涟漪。
“果不其然!”
毛太身体猛地前倾,
指节捏得发白,
眼中戾气翻涌,却带着一种“早有所料”的狰狞神色。
“老子就说,张亮怎会无缘无故失了音讯!继续说——他对那些庸脂俗粉腻味之后,你们又将他引去了何处‘寻鲜’?后来,究竟出了何事???”
他声如砂石摩擦,
每个字都裹着沉甸甸的怀疑与躁怒,
仿佛下一秒便要暴起伤人。
与此同时,
智通和尚那半阖的眼帘微微抬起,
枯寂的目光落在宋宁身上,
眼底掠过一丝极淡却清晰的不豫。
那眼神并非震怒,
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提醒,
乃至淡淡的失望——仿佛在说:
那夜禅房中的“默契”,你并未守全。
殿内空气因这两道截然不同的注视而几乎凝滞。
宋宁垂首立在下方,
恭敬的姿态未有分毫改变,
仿佛对那落在身上的、一触即发的压力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