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开发局的侦察兵如同滴入水中的墨点,短暂地晕染开一片涟漪后,便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空座町的日常依旧在表面的平静下缓缓流淌,但一护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那种被窥视的黏腻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蔽,仿佛从明目张胆的探照灯变成了隐藏在角落里的针孔摄像头。这反而更让人心烦意乱。
“所以说,你这家伙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课间,石田雨龙扶了扶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护,“灵压的‘形状’……变得很奇怪。”
作为灭却师,石田对灵子的感知有着不同于死神的精确和敏感。他无法像李默那样解析内在世界的架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护周身原本那种虽然强大却略显毛糙、带着某种不稳定躁动的灵压,如今变得异常“光滑”且“内敛”。就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粗砺岩石,被人用极其细致的手法打磨成了温润却更显坚硬的卵石,所有的力量都紧紧收束在内部,流转之间几乎不带起一丝外泄的波澜。
“有吗?”一护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目光放空地看着楼下操场上奔跑的学生,“大概是……稍微想通了一点东西吧。”
他无法向石田解释“三位一体”和“织网者”,那太过匪夷所思。但这种变化是实实在在的,连他自己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灵压控制精度提升,自然外泄率降低至0.3%。灭却师的观察力确实名不虚传。】李默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并非对石田,而是对一护自身进步的肯定。
石田微微蹙眉,显然不满意这个模糊的回答,但他固有的骄傲让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推了推眼镜,冷淡地丢下一句:“只要不影响你作为死神的职责,随你便。”
一旁的井上织姬则带着些许天然的担忧:“黑崎同学是又在进行很辛苦的训练了吗?要注意身体啊。”
“啊,谢谢,我没事。”一护对井上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这份纯粹的关心让他心头微暖。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周末一次突如其来的虚袭中。
并非什么特别强大的虚,只是一只体型庞大、擅长用无数触手进行无差别攻击的中级虚,恰好出现在商业街附近。当一护感受到那熟悉的污秽灵压,提着变回菜刀形态的斩月赶到时,现场已有些混乱。
“吼——!”
虚发出刺耳的咆哮,数条黏滑的触手如同鞭子般抽向四周,击碎橱窗,卷起停靠的汽车砸向人群。尖叫声四起。
若是以前,一护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用压倒性的速度和力量冲过去,一刀将虚劈成两半,或者用月牙天冲远程轰杀。简单,粗暴,有效。
但这一次,他没有。
他的身影在出现的瞬间,便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黑色流影,并非直线冲刺,而是以一种充满韵律感的折线轨迹,在漫天挥舞的触手间穿梭。那些带着破空之声抽来的触手,总是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衣角,无法触及分毫。
【触手攻击模式分析完成:主要覆盖扇形区域,攻击间隙0.7秒,灵压薄弱点位于触手根部连接处。】李默的数据流在一护脑海中清晰呈现,并非强行指令,而是将分析结果无缝融入一护的战斗直觉中。
一护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他没有理会那些声势浩大的触手尖端,而是在一次精妙的侧身闪避后,手中的斩月如同手术刀般精准递出,刀尖上凝聚的灵压并非爆发性的金色,而是极度内敛的幽黑。
“噗!”
一声轻响,刀尖轻易地刺入了一条触手与虚本体连接的根部,那里灵压的流转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稍纵即逝的节点。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条粗壮的触手就像是被切断了能源供应一般,瞬间僵直,然后无力地软塌下去。
虚吃痛,更加疯狂地挥舞其余触手,同时张开巨口,凝聚起赤红色的虚闪。
【虚闪凝聚,预计发射时间1.5秒。最佳规避路线计算中……】李默的声音依旧平稳。
一护却没有选择规避。他脚下灵压微吐,身影不退反进,如同逆流而上的鱼,险之又险地穿过触手交织的死亡之网,瞬间逼近虚的本体。在虚闪即将喷发的刹那,他手中的斩月由下至上,划出一道简洁到极致的弧线。
“锵!”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斩月的刀锋没有去硬撼那高能量凝聚的虚闪,而是精准无比地擦过虚闪能量球边缘一个极其不稳定的结构点。
如同戳破了一个被吹得过于饱满的气球,那凝聚的赤红色能量瞬间失控,在虚的嘴边猛地炸开一小半!剧烈的灵子乱流反噬,将虚自己的半边脸颊炸得血肉模糊,打断了它的攻击。
虚发出痛苦的哀嚎,动作出现了致命的僵直。
一护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高高跃起,双手握紧斩月,依旧是那内敛的、毫无光华的黑刀,对着虚的颅顶核心,直刺而下。
“结束了。”
刀身毫无阻碍地没入,精准地破坏了虚的核心。巨大的虚躯僵在原地,随即化作最基础的灵子,开始崩散消失。
从出现到结束,时间不过短短数十秒。战斗中没有绚烂的月牙,没有狂暴的灵压冲击,只有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判断、简洁高效的移动,以及那恰到好处、直指要害的“点穴”式攻击。
一护轻盈地落回地面,斩月随意地扛在肩上,微微喘息。额头上渗出细汗,并非因为灵压消耗过大,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疲惫。这种战斗方式,对心神的消耗远大于蛮力冲撞。
【战斗评估:完美。灵压消耗仅为以往同等规模战斗的35%。对‘无华’理念的初步运用已融入基础战斗。】李默给出了总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作为“织网者”,看到自己构建的网络能如此高效地辅助战斗,便是最大的成功。
一护看着虚消失的地方,心中也有些异样。这就是……“理解-疏导-编织”之后带来的变化吗?不再仅仅是依靠本能和力量去碾压,而是开始“阅读”战斗,寻找最经济、最有效的路径。斩月大叔的“静”提供了沉稳的根基,李默的“网”提供了洞察与引导,而他,作为执刀者,负责最终的决断与执行。
他甚至能感觉到,在那被约束的区域里,虚白那冰冷的意念似乎也短暂地“安静”了一瞬,仿佛在审视这种与它那纯粹毁灭欲望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旁边建筑物的屋顶传来。一护抬头,看到浦原喜助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依旧戴着那顶标志性的帽子,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哎呀呀,真是令人惊叹的进步呢,一护先生。”浦原用扇子轻轻拍着手掌,“战斗的风格,变得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看来,‘三位一体’的协调,比我想象的还要成功。”
一护收起斩月,皱了皱眉:“你看了多久?”
“从开始到结束哦。”浦原从屋顶轻巧地跳下,落在了一护面前,“技术开发局那些烦人的小虫子,似乎让你因祸得福了?逼迫你更快地掌握了新的力量运用方式。”
一护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那种被窥探、被觊觎的压力,确实成了他快速消化内在变化、将李默的“网络”与自身战斗本能融合的催化剂。
“不过,一护先生,”浦原的声音稍微低沉了一些,扇子也停了下来,“弦绷得太紧,也是会断的。你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或者一张编织得过于精密的网。效率很高,但缺乏……嗯,该说是‘韧性’吗?”
他用扇子指了指一护的胸口:“过于追求控制和精准,有时候反而会失去力量本身应有的‘野性’和‘爆发力’。真正的战斗,并非总是能让你找到那个‘最优解’的节点。当遇到必须以绝对力量碾压,或者局面彻底失控的时候,你现在的模式,可能会成为你的束缚。”
一护怔住了。浦原的话,像是一根针,刺入了他内心深处隐约察觉到、却尚未明确的问题。他确实在享受着这种精准控制带来的高效,但这是否意味着,他在无意中给自己设下了新的限制?
李默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带着思考的意味:【浦原喜助的观察具有参考价值。当前模式偏向‘技’与‘理’,对‘力’与‘势’的包容性有待加强。下一步优化方向,需考虑在精密网络中预留‘爆发窗口’与‘容错冗余’。】
看着陷入沉思的一护,浦原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嘛,不用想太多,这只是我这个奸商的一点小小建议。总的来说,进步神速,值得表扬!继续保持哦,一护先生~ 更大的‘风雨’,可不会给你太多准备时间了。”
说完,他压低帽檐,哼着奇怪的小调,晃晃悠悠地消失在街角。
一护站在原地,回味着浦原的话,又感受着体内那张由李默编织、连接着斩月大叔与虚白的无形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