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通风管道似乎永无止境。管壁的锈蚀和滑腻的苔藓让每一次前进都充满风险,脚下不时传来令人不安的、下方空洞结构的回响。空气污浊而稀薄,混合着陈年灰尘、铁锈、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湿气。
茶渡泰虎打头,暗红色的右臂此刻不再散发灼热光芒,仅仅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微光照明,这光芒稳定而内敛,显示出他对力量的控制有了长足进步,也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灵压外泄。但他紧抿的嘴唇和额角的汗珠,暴露了维持这种精密控制的艰辛。右臂深处那股古老力量带来的沉重感与酸痛并未消失,反而像与骨骼肌肉长在了一起,每一次挥动手臂清理前方障碍,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疲惫。
井上织姬背着昏迷不醒的黑崎一护,紧跟在茶渡身后。她的体力消耗极大,每一步都踏得沉重。更让她心焦的是背上传来的一护的状态——他的身体时而冰冷僵硬,仿佛血液都凝固了,时而又轻微地痉挛发热,皮肤下隐约有苍白的纹路浮动。他的呼吸时而微弱得几乎停止,时而又变得急促而混乱。双天归盾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网,持续包裹着他,试图修复肉体的创伤和抚慰灵魂的躁动,但井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努力如同用纱网去拦截溃堤的洪水,收效甚微。一护的灵魂深处,正进行着一场她无法触及、更无法干预的惨烈战争。
石田雨龙殿后,灵子弓虽已收起,但他的精神却绷紧到了极致。灭却师的感知全面散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后左右每一个方向的灵子波动。他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不仅仅因为要警戒可能来自“收藏家”或“深渊回响”的追兵,更因为他持续感知到的一护体内那越来越不妙的灵压变化。
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失衡。代表一护自身本源的漆黑灵压,虽然依旧“沉重”,却如同被不断侵蚀的礁石,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失去“边界”。而代表虚白的苍白灵压,则像拥有了生命和智慧的海潮,不再仅仅满足于冲刷和覆盖,而是开始沿着“礁石”的裂缝,向内渗透、同化,甚至……开始模仿漆黑灵压的某些结构,尝试着构筑属于它自己的、冰冷而高效的“循环系统”。更糟糕的是,之前一护强行引动“无”之力破坏空间凝固,就像在脆弱的堤坝上炸开了一个口子,加速了这个侵蚀过程。
斩月大叔的气息沉寂得几乎无法感知,李默网络的残存蓝光更加黯淡。内部的“三位一体”架构,正无可挽回地滑向以虚白为主导、甚至可能彻底覆盖的深渊。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让他稳定下来。”石田的声音在寂静的管道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的灵魂边界正在持续弱化,虚白的侵蚀速度在加快。再这样下去,即使没有外部敌人,他也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后果——彻底虚化,或者更糟,被虚白的意识完全取代,变成只知道“否定”与“虚无”的怪物。
“可是……哪里才算安全?”龙堂寺真吾跟在石田身后,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那个‘收藏家’神出鬼没,下面的‘大块头’(指深渊回响)也不知道会不会追过来……我们还在它的‘地盘’里啊!”
“往前走。”茶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低沉而坚定,“既然有管道,就一定有出口,或者连接其他结构的地方。我们至少要先脱离这片被那两个东西灵压直接笼罩的核心区域。”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在又艰难前行了约莫二十分钟后,前方的管道出现了分叉,并且一侧的管壁传来了微弱的、不同于通风系统的空气流动感。
“这边!”茶渡率先转向气流传来的方向,用右臂小心地扩开一处锈蚀的栅栏缺口,钻了过去。
缺口后面,不再是狭窄的管道,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似乎是旧时代大型通风井底部的设备平台。平台由生锈的钢铁格栅构成,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上方极高处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光般的自然光渗透下来——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确实是来自外界的光!空气也清新了不少,带着雨后的泥土味和城市边缘特有的微尘气息。
他们似乎来到了废弃医院建筑边缘,靠近地面出口的位置!
“太好了!是通向外面的通风井!”龙堂寺几乎要喜极而泣。
但石田和茶渡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们迅速检查了这个平台。平台一侧有锈蚀的检修铁梯蜿蜒向上,但很多梯级已经断裂或严重变形,攀爬风险极大。更重要的是,平台本身并不稳固,部分格栅已经锈穿,下方黑暗深邃,不知隐藏着什么。而上方那点微光,距离他们至少有几十米,中间没有任何照明。
“不能贸然向上。”石田冷静分析,“梯子不安全,而且一旦爬到半空被发现,就是活靶子。我们需要先确认这里是否真的安全,至少暂时安全。”
他示意茶渡警戒,自己则蹲下身,将手按在冰冷的钢铁格栅上,灭却师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向下、向四周扩散开去。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凝重:“下方……很深,灵子环境混乱但‘活性’很低,像是堆积了大量无意识的灵子残渣和建筑废料,暂时没有威胁。周围水平方向的岩壁和建筑结构里……有一些微弱的虚的反应,但都很弱小,似乎是依附此地生存的最低级虚,不足为虑。但是……”
他顿了顿,看向昏迷的一护:“这里的灵子环境虽然稀薄,但相对‘安静’,没有下面那种强烈的混乱执念干扰。或许……能让他稍微喘息一下。”
井上闻言,小心翼翼地将一护从背上放下,让他平躺在相对完好的格栅上。双天归盾的光芒再次将他笼罩,井上集中全部精神,试图更精细地引导力量,去修补那些最表层的、因强行使用力量而撕裂的灵魂伤口。
茶渡守在平台入口,背对着众人,暗红色的右臂低垂,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上方微光与下方黑暗的交界处。他能感觉到右臂内那股力量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也似乎在缓慢地自我调整、适应,与他的身体进行着更深层次的融合。但这种融合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感,还有一种莫名的、仿佛与脚下这片土地、与某些古老事物产生共鸣的奇异感觉,让他有些不安。
龙堂寺则瘫坐在一旁,一边揉着酸痛的手臂和腿,一边紧张地摆弄着他那台终于重新启动、但功能受损严重的探测仪,试图扫描周围环境,寻找可能的出路或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平台上,只有井上低低的祈祷声和一护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声。
突然,躺在格栅上的一护,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不是之前的轻微痉挛,而是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弹起!他紧闭的双眼眼角,渗出了暗红色的、近乎黑色的血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仿佛被扼住的声音!
“一护同学!”井上惊骇地想要加大治疗输出。
“别动!”石田厉声阻止,他一个箭步上前,手指再次搭上一护的手腕。这一次,他脸色骤变!
“虚白的侵蚀……在加速!而且……它在主动‘排斥’井上的治疗力量!”石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它……它似乎把双天归盾的‘拒绝’与‘修复’意念,当成了入侵的‘异物’和‘秩序’,正在本能地、更加强烈地‘否定’它!这反而刺激了虚白的活性!”
井上吓得立刻收回了大部分力量,只维持着最基础的稳定。果然,一护身体的剧烈抽搐稍微平息了一些,但脸色却更加灰败,那苍白的纹路在他皮肤下如同活物般蔓延,已经爬上了脖颈。
“怎么会这样……”井上眼泪涌了出来,“我只是想帮他……”
“不是你的错。”石田的声音低沉,“是虚白的‘凶’之本质,在适应,在进化。它开始识别并针对性地‘否定’对它不利的外部力量了。这样下去,任何外部的治疗或安抚,都可能适得其反!”
情况比预想的更加棘手。不能治疗,只能靠一护自身硬抗,但他的自我意识正在被侵蚀,又如何抵抗?
茶渡回过头,看着一护痛苦的样子,右拳紧紧握起,暗红色的光芒在指缝间闪烁。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用自己这股新获得的力量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就在这时,一直摆弄仪器的龙堂寺,忽然指着屏幕上一个剧烈波动的读数,结结巴巴地说道:“石、石田先生!黑崎先生体内的灵压……除了虚白和死神之力,还有第三种非常微弱的、奇怪的波动……在刚才虚白活跃的时候,它好像……被‘挤压’得显现出来了!就在心脏偏右的位置!”
第三种波动?
石田立刻凝神感知。果然,在一护那漆黑与苍白激烈冲突的灵压战场边缘,靠近灵魂核心的某个区域,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随时会熄灭的、带着微弱湛蓝光点的灵压,正如同风中的残烛般顽强地闪烁着。
那是……李默网络最后的残存节点?不,感觉又有些不同,更加……“本能”,更加“底层”。
“那是……”石田忽然想起浦原喜助之前提过的,“一护君体内代表‘变’与‘协调’的‘织网者’李默,其网络虽然崩溃,但职能本能或许还有残留……这是最后的‘修复’与‘协调’的本能反应?”
这丝微弱的蓝光,正在虚白的“否定”狂潮和自身漆黑灵压的沉重“防守”之间,艰难地试图进行着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连接”和“疏导”,仿佛一个濒死的接线员,还在本能地想要修复崩溃的通讯线路。
它的努力注定徒劳,杯水车薪。
但它的存在本身,却像黑暗中的一粒火星。
石田的眼中猛地闪过一道锐光。
“井上,茶渡,听着!”他语速极快,“李默最后的‘协调’本能还在!虽然微弱,但它是目前唯一可能从内部进行干预的力量!虚白在排斥外部的‘秩序’,但对这种源于内部的、濒临消散的‘协调’本能,警惕性可能没那么高,或者暂时无法彻底‘否定’!”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从外部强行治疗或压制,而是……强化这缕本能!为它提供‘燃料’和‘方向’!”
“怎么强化?”茶渡立刻问道。
石田的目光在井上和茶渡之间快速移动:“井上的‘盾舜六花’力量本质是‘拒绝现象’和‘守护’,可以尝试将‘守护’的意念,不是直接作用于一护的灵魂,而是包裹、保护那缕微弱的蓝色本能,防止它被虚白彻底吞噬!”
“茶渡,你手臂的力量……古老,沉重,带着‘存在’的意味。尝试用最轻微、最稳定的方式,将一丝力量传导过去,不要试图参与战斗,仅仅是作为……锚点,一个足够坚固、能够为那缕蓝色本能提供暂时‘附着’和‘参照’的锚点!帮助它稳定自身,哪怕只是一瞬间!”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的设想。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旁,试图用最细的针线去缝合引信。
但眼下,别无他法。
井上和茶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我明白了。”井上深吸一口气,双手再次悬于一护身体上方,金橙色的光芒不再试图深入,而是化作一层极其纤薄、却无比坚韧的“薄膜”,小心翼翼地、精确地“贴合”向石田指示的那个区域,将那缕微弱的蓝色灵光轻柔地包裹起来。
茶渡则单膝跪在一护身旁,伸出暗红色的右臂,食指轻轻点在一护的胸口,避开了苍白纹路最密集的地方。他闭上眼睛,全部意志集中于对右臂力量最精微的掌控,将那灼热而沉重的力量,压制、凝聚成一丝比头发还细的、绝对稳定的“线”,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那被金橙色薄膜保护的蓝色微光探去。
当暗红色的“线”与那被守护的蓝光接触的瞬间——
昏迷中的一护,身体猛地一震!
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在无尽下坠中,突然触碰到了一点点坚实之物的震颤。
在他那一片漆黑与苍白交织的混乱意识深渊里,那缕即将彻底熄灭的蓝色火星,骤然亮了一瞬!
它“感觉”到了外部传来的、纯粹的“守护”之意,和一个沉重而稳定的“锚”。
凭着最后的本能,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将自己那微弱的“协调”意念,缠绕上了那根暗红的“线”,并借助那“守护”薄膜的庇护,开始艰难地、尝试着……去“触碰”周围那狂暴冲突的漆黑与苍白力量。
不是介入,不是调解。
仅仅是……“标记”出冲突最激烈的几个点,并传递出微弱到极致的、“需要缓冲”的意念。
这意念太弱小,如同蚊蚋之声。
但奇迹般地,那狂暴的苍白浪潮,似乎对这源于内部的、如此微弱且不带攻击性的“标记”,出现了一刹那的“忽略”或者说“迟疑”。
而那漆黑的本质,则本能地抓住了这一丝“标记”带来的、极其短暂的“间隙”,稍微调整了防御的重心。
仅仅是一刹那的、微不足道的调整。
但就是这一刹那,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最尖锐的冲突峰值,似乎……降低了一丝丝。
一护脸上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极其轻微地,缓和了那么一丁点。
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那种即将断绝的窒息感。
成功了……一点点。
石田、井上、茶渡,三人额头都已见汗,但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这个方法有效!虽然缓慢、艰难、且风险极高,但至少看到了一条可能的路径。
然而,就在他们稍稍松一口气的瞬间——
平台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声清晰的、仿佛金属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
“咯吱——!”
紧接着,是一连串更加密集的、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沿着井壁,从下方……快速爬上来的声音!
一个冰冷、粘腻、带着浓郁水腥气和淡淡灵压波动的气息,迅速逼近!
新的威胁,来自他们以为安全的“下方”!
平台上的微光与希望,再次被骤然聚拢的阴影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