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薄雾消散后的墓园,死寂得更加令人心悸。那短暂出现的、源自一护自身的“领域”雏形,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打破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石田雨龙的目光在昏迷的一护和墓园深处的矮墙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决意落在了后者之上。
“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被动。”他摘下眼镜,用衣角用力擦拭着,声音冷硬,“井上,继续监测一护的情况,一旦有变,立刻通知。茶渡,你守在这里,保护他们。龙堂寺,带上探测仪,跟我来。”
“去…去哪儿?”龙堂寺抱着仪器,紧张地看向矮墙方向。
“看看是什么东西,被我们‘吵醒’了。”石田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既然虚白的系统会对这里的环境产生‘优化’反应,而茶渡又感觉到那边的律动…或许,这里隐藏的东西,与灵子惰性化、甚至与虚白这种高度秩序化的力量形态有关。哪怕只有一丝线索,也好过坐以待毙。”
茶渡点了点头,走到一护和井上附近,暗红的右臂低垂,目光沉稳地警戒着四周。井上则忧心忡忡地看着石田和龙堂寺走向那片未知的黑暗,又低头看看呼吸微弱的一护,只能咬牙点了点头。
石田和龙堂寺小心翼翼地穿过林立的墓碑,脚下的枯草和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刺耳。越靠近矮墙,空气似乎越发阴冷干燥,那股时间沉淀的死寂感也越发厚重,压得人胸口发闷。龙堂寺手中的探测仪屏幕忽明忽暗,读数极不稳定,显示出此处的灵子环境异常复杂,惰性与某种极低频的活性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矮墙由粗糙的暗青色石块垒成,不过一人高,爬满了干枯发黑的藤蔓,不少地方已经坍塌。墙后是一小片被圈起来的区域,入口被风化坍塌的土石和纠结的灌木丛彻底封死。
就是这里。茶渡感知到的微弱律动,以及石田刚才察觉到的“机制”触动感,都清晰地指向墙后。
石田示意龙堂寺后退几步,自己则抬起手,指尖湛蓝灵光凝聚,却并非攻击。他闭上眼睛,灭却师的感知如同最精细的触须,缓缓探向矮墙,尤其是那些坍塌的土石和灌木丛的根部。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不是自然形成的堵塞。”他低声道,“下面…有灵子构筑的痕迹,非常古老,几乎与岩石土壤本身融为一体了。像是某种…自我修复和隐藏的结界,但能量早已枯竭,只剩下一点点结构惯性,勉强维持着物理上的封闭。”
“结界?隐藏什么?”龙堂寺好奇又害怕地问。
“挖开看看。”石田没有废话,双手灵光闪烁,数道极其凝练纤细的灵子刃射出,精准地切割着封堵入口的土石和植物根系,尽量不破坏其下的古老结构。茶渡的感知没错,这里的“土壤”和“植物”在漫长的岁月里,似乎与那残存结界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共生,变得异常坚韧,切割起来颇为费力。
随着表层障碍被清除,一个狭窄的、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逐渐显露出来。阶梯也是由同样的暗青色石块砌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油脂般的粘腻灰尘。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土腥、霉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香料味道,从洞口涌出。
石田皱了皱眉,指尖灵光增强,化作一个稳定的光球,率先走了下去。龙堂寺深吸一口气,紧跟其后。
阶梯不长,大约只有十几级,通往一个很小的地下石室。石室不过十平米见方,四壁空空,只有正中央的地面上,镶嵌着一块直径约一米的、暗红色的圆形石盘。石盘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眼花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并非单纯装饰,其刻痕深处,还残留着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暗金色灵子微光。
石盘的边缘,等距离地摆放着五个早已干瘪腐朽、几乎与地面灰尘融为一体的坐垫痕迹。而在石盘正前方,对着入口的方向,则有一个稍微凸起的石台,台上放着一个同样覆盖厚尘的、扁平的金属盒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是…”龙堂寺用探测仪扫描着石盘和金属盒,声音颤抖,“灵子读数…这石盘是个极其精密的转换与封印基盘!这些符文…我从没见过这么复杂的结构!但它的能量…几乎完全耗尽了,只剩下一点‘印记’。还有这个盒子…”
石田已经走到了石台前,小心地吹去金属盒上的灰尘。盒子是暗灰色的,材质非铁非铜,入手冰凉沉重,表面没有任何装饰或锁孔,只有顶部有一个手掌形状的浅浅凹痕。
他尝试用灵子感知探查盒子内部,却被一种奇异的、非防御性的“致密”感阻挡——不是结界,更像是盒子本身的材质和结构,天然隔绝灵子窥探。
“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打开?”石田沉吟,目光落在那手掌凹痕上。凹痕的大小和轮廓…似乎与成年男性的手掌相仿,但更显修长。
他没有贸然尝试。而是将目光投向石室中央的石盘,以及那五个坐垫痕迹。
“五个人…围绕这个转换封印基盘…”他沿着石盘缓缓走动,观察着符文的走向和那几个坐垫的位置,“不是攻击性的,也不是防御性的…更像是…一种维持或疏导的仪式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石盘边缘一处不起眼的、与周围符文风格略有不同的刻痕上。那里刻着一个非常简略的符号——一个被圆圈环绕的、断成三截的波浪线。
这个符号,他似乎在浦原喜助某个极其古老的藏书里瞥见过一眼,与“灵魂”、“平衡”、“隔绝”等概念相关,常出现在涉及高危灵魂处理的禁忌仪式记载中。
一个模糊的猜想,在石田心中成形。
“这里…可能是一个古老的‘灵魂静滞点’或者‘失衡拘束所’。”他声音低沉,向一脸茫然的龙堂寺解释道,“在死神文化更早期,或者某些特殊传承中,对于某些因特殊原因无法正常魂葬、又极度危险或痛苦的灵魂,可能会选择将其‘静滞’或‘拘束’在特定地点,利用地脉和特殊仪式,使其陷入近乎永恒的沉睡,防止其消散或为害。这个石盘,可能就是仪式的核心。那五个人…是仪式执行者或维护者。”
他指向那个金属盒:“而这个盒子…很可能存放着与这个‘静滞’灵魂相关的信物、记录,或者…控制仪式的某种‘钥匙’。”
龙堂寺听得目瞪口呆:“那…那被静滞的灵魂呢?还在下面?”
石田摇了摇头,感知全面扫过石室和下方土地:“感觉不到任何完整的灵魂波动。要么早已在漫长岁月中自然消散,要么…仪式在能量枯竭后,灵魂也随之湮灭或发生了未知变化。”他顿了顿,“但这里的灵子惰性环境,以及那种与虚白力量隐约共鸣的‘秩序’感…很可能就是长期维持这种静滞仪式留下的‘后遗症’。整个墓园,或许都是这个古老仪式的‘缓冲区’或‘影响区’。”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这里极度惰性的灵子环境,对虚白那种追求绝对秩序和“否定”混乱的系统来说,简直就像是量身打造的“舒适区”。难怪一护体内的系统会自发优化微环境,也难怪茶渡的力量会产生微弱共鸣——他右臂的古老力量,或许也带有某种类似的、源于古老时代的“秩序”烙印。
“这个盒子…”石田再次看向金属盒,“或许里面的东西,能让我们更了解这种‘静滞’或‘秩序’力量的本质。甚至…”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浮现,“…是否有可能,利用类似原理,暂时‘静滞’或‘隔离’一护体内那部分失控的虚白系统?”
这个念头让石田自己都心跳加速。风险巨大,成功率渺茫,但…这或许是眼下唯一能看到一点理论可能性的方向。
“我们得打开这个盒子。”他下定决心。
但如何打开?强行破坏可能会损坏内部物品,或者触发未知的防护。那个手掌凹痕…
石田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右手缓缓按向凹痕。大小基本吻合,但毫无反应。
他又尝试注入灭却师灵力,依旧如石沉大海。
“需要特定的血脉?或者…特定的力量性质?”龙堂寺猜测。
特定的力量性质…石田心中一动。他看向石盘上那些残留的暗金色灵子微光,又联想到茶渡右臂力量的共鸣感,以及虚白系统的反应…
“茶渡。”他低声对通讯(简单的灵子振动传递)另一头的茶渡说道,“可能需要你下来一趟。”
几分钟后,茶渡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石室入口。暗红右臂的光芒在昏暗的石室中显得格外醒目。他听完石田简短的说明,目光落在了那个金属盒上。
“要试试吗?”石田问。
茶渡点了点头,走上前。他没有立刻伸手,而是先默默感受了一下石室内的气息,右臂深处那股力量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好奇与探究意味的脉动。他缓缓抬起暗红色的右手,手掌对准了金属盒上的凹痕,然后,轻轻按了下去。
没有光芒爆发,没有巨响。
就在茶渡手掌与凹痕完全贴合的数秒后,金属盒内部传来一连串极其轻微、仿佛机括咬合的“咔哒”声。紧接着,盒盖无声地向上滑开了一道缝隙。
开了!
石田和龙堂寺屏住呼吸。
茶渡收回手,退后一步。石田上前,小心地用灵子托起盒盖,将其完全打开。
盒内没有想象中的光芒或异象,只有两件东西。
一件,是一卷颜色暗沉、非帛非纸、触感柔韧的特殊卷轴,用一根失去光泽的黑色丝带系着。
另一件,则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晶体碎片。碎片表面光滑,内部仿佛有极细微的、如同星辰般的暗金色光点在缓缓流转、明灭。它散发出的灵压波动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石盘符文、与茶渡右臂力量、甚至与一护体内虚白系统都隐约相似的…高度秩序化与内敛的特质!
石田的目光第一时间被那晶体碎片吸引。他能感觉到,这块碎片与这石室、与这石盘、乃至与整个墓园的惰性灵子环境,都有着深层次的联系。它或许是维持仪式的能量核心残片,或许是那被静滞灵魂的某种凝结物…
而就在晶体碎片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地面上,一直昏迷的黑崎一护,身体猛地一震!
并非虚白系统活跃,而是那被重重围困的漆黑核心,如同感应到了某种遥远的、同源或相斥的呼唤,极其剧烈地脉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墓园上方灰蒙蒙的天空边缘,一道极其隐蔽、却逃不过石田和茶渡感知的、熟悉的冰冷灵压涟漪,如同掠过水面的蜻蜓,一闪而逝。
方向,正是他们之前逃离的废弃仓库所在的大致方位。
“收藏家”…似乎并未放弃,仍在搜寻。而且,它搜索的范围,正在扩大。
石田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严峻。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那卷暗沉卷轴和暗红晶体碎片。
“茶渡,带上东西,我们立刻回去。龙堂寺,注意警戒返回路线。”
新的线索已经到手,但它带来的,究竟是希望的火种,还是更快点燃引信的催化剂?
无人知晓。
只有墓园深处的石室,在众人离开后,重归千年死寂。唯有石盘上那残留的暗金微光,似乎因晶体碎片的离去,又黯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