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内的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直到技术开发局那冰冷的扫描波纹彻底消失在感知尽头,直到荒芜山谷的风声重新成为唯一的主宰,石田雨龙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才敢极其轻微地松弛一丝。他维持着那层薄到极致的灵子绝缘膜,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在黑暗中努力适应。
茶渡泰虎依旧如同雕塑般守在缝隙口,暗红的右臂横在胸前,肌肉轮廓在绝对的黑暗里只是一个更深的剪影,只有皮肤下那些熔岩纹路极其微弱的温润脉动,证明着他并非真正的石头。他的呼吸近乎停滞,全部感知都投向缝隙外那片灰暗的枯萎世界,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井上织姬的双手还轻轻按在黑崎一护的太阳穴上,双天归盾的力量已完全内敛,只剩下最纯粹的意念连接。她能感觉到,一护体内那疯狂冲突的灵压风暴,在“静滞壳”的作用下,被强行压抑到了一个相对“低沉”的频率。虚白系统的运转速度明显变慢,冰冷秩序的逻辑回路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粘滞。而被“锚点”暂时固守的那部分漆黑核心,则散发出一种沉重却稳定的脉动,如同深海下的地壳运动,缓慢而坚定地对抗着外部的侵蚀。
一护脸上的痛苦神色并未完全消失,眉头依旧紧锁,牙关紧咬,但之前那种失控的痉挛已经停止。他握着暗红碎片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碎片内部那些暗金星点的流转,似乎正随着他灵魂深处“锚点”的稳定,同步调整着节奏,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持续的“静滞”滋养。
龙堂寺真吾缩在石洞最里面的角落,抱着膝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他的探测仪早已关闭,此刻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听觉和直觉,紧张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一直闭目维持“静滞壳”的黑崎一护,眼睫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暂时…安全了?”他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石洞中响起,微弱得如同耳语,却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扫描过去了。”石田低声回应,声音同样干涩,“但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回来,或者有没有留下更隐蔽的监控手段。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一护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感知体内的情况。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清晰的……困惑。
“……那个‘点’…在…吸收‘壳’的力量…”他断断续续地说,仿佛在描述一个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现象,“虚白…变慢了…但…它好像在…‘学习’这种‘静’…用它自己的方式…‘解析’…‘记录’…”
他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没有握碎片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那里隐约的暗金光泽比刚才更加稳定了一些。“这里…‘锚点’…好像…在‘生长’?很慢…但是…”
生长?
石田和井上面面相觑。灵魂深处的“锚点”自我成长?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是碎片力量持续滋养的结果?还是一护自身本质力量在绝境下的某种适应性进化?亦或是……虚白系统“解析”和“学习”行为带来的某种不可预料的“副产品”?
“是好是坏?”井上忍不住问。
“……不知道…”一护摇头,动作幅度极小,牵动着全身的痛楚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像是多了一小块…‘地盘’…虽然很小…但…暂时…不会被‘侵蚀’了…”
无论如何,能暂时稳固住一部分自我意识的“领土”,总比之前完全被压制、侵蚀要好。
石田沉吟片刻,看向茶渡:“碎片的力量消耗情况?”
茶渡微微侧头,感知了一下右臂与碎片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沉声道:“在持续输出,支撑着‘静滞壳’,消耗速度…不算快,但碎片本身储存的力量似乎是有限的。而且…”他顿了顿,“碎片好像…在从一护的‘锚点’那里,吸收某种…‘反馈’?很微弱,像是一种…‘共鸣’的增强?”
碎片与“锚点”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双向的能量与信息交流。这听起来玄奥,但联想到碎片本就是用于“静滞”与“锚定”的古老遗物,而“锚点”又是以碎片力量为核心、结合多种特质构筑的灵魂坐标,产生这种联系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不管怎样,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好。”石田下了结论,“我们暂时隐蔽,一护的状态初步稳定,追兵似乎被引开了。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我们需要制定下一步计划。”
他的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和灵压。尤其是你,一护,还有茶渡。在这个灵子惰性的鬼地方,自然恢复几乎不可能。我们必须依靠自身储备和……可能找到的‘替代品’。”
替代品?在这片连游离灵子都稀薄得可怜的“沙漠”?
“卷轴上…有没有提到…在这种环境下…维持或补充力量的方法?”井上看向被石田小心收起的古老卷轴。
石田摇了摇头:“卷轴记载的主要是仪式本身和‘静核’(碎片)的用法,对环境要求多是强调地脉节点的稳定和纯净,对这种极端惰性环境没有提及。”他顿了顿,“不过…茶渡刚才引爆地脉残迹时,我感觉到了…那下面,似乎不仅仅是‘死寂’。”
他看向龙堂寺:“龙堂寺,你之前探测到的,那条几乎干涸的支流,除了灵子惰性,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比如…物质层面的特异之处?矿物?或者温度异常?”
龙堂寺努力回忆着,在脑海中翻找着那些一闪而过的杂乱数据:“物质成分…没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砂土和基岩。温度…等等!当时好像扫到过一个极短暂的、极其局部的‘低温异常点’?就在气象站正下方,地脉残骸的核心位置!温度比周围低了大概零点几度?非常不明显,而且一闪即逝,我当时以为是仪器误差或者灵子乱流干扰……”
低温异常?在灵子近乎死寂的地脉残骸核心?
石田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他想起浦原喜助曾经在闲聊时提过一些极端环境下的灵子现象——当灵子活动被长期、强力压制或抽取到近乎枯竭时,某些特殊的地质结构可能会形成一种类似“灵子真空”或“负压”的状态,这种状态有时会伴生微弱的物理场异常,比如温度、磁场或引力的细微变化。更关键的是,在这种“真空”状态下,如果存在某些特殊的“种子”或“引子”(比如高度凝聚的灵子结晶、或者具备强大“秩序”特性的力量残余),反而可能从更深层的地脉结构中,极其缓慢地“汲取出一点‘原初’的、未被污染和惰化的稀薄灵子流……
“茶渡,”石田看向他,“你的右臂力量,还有这块碎片,都带有强烈的‘秩序’与‘稳固’特性。刚才你们引导碎片力量‘锚定’地脉残迹,虽然最后崩溃了,但那个‘连接’的过程,有没有可能在那个残骸深处,留下了一点…‘印记’?或者说,暂时‘打通’了一条极其微小的、通往更深层地脉结构的‘缝隙’?”
茶渡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刚才引导碎片力量时的感觉,尤其是力量与地脉残骸接触、共鸣、最后崩溃的那一瞬间……似乎…确实有某种“通道”被短暂建立,然后又被狂暴的乱流冲垮的感觉?但具体留下了什么,他无法确定。
“假设…只是假设,”石田的声音带着一丝冒险的兴奋,“如果我们能在这里,在尽可能不引起外界注意的前提下,由茶渡再次引导碎片的力量,不是去构建大范围的‘静滞壳’,而是极其精微地,去‘触碰’甚至‘加固’那条可能存在的、通往更深层地脉的‘临时缝隙’……或许,能从中汲取到一点点…真正‘洁净’且‘稳定’的地脉灵子,用于我们的恢复?”
这个想法大胆而危险。任何主动的力量波动,都可能打破目前的“静滞壳”,暴露他们的位置。而且,谁也不知道那条“缝隙”是否真的存在,另一端又连接着什么。万一引出来的不是“洁净灵子”,而是更麻烦的东西呢?
“风险…太大…”一护虚弱地反对,“我现在…勉强维持这个‘壳’…已经快到极限…任何扰动…都可能……”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现在就像走在一根极细的钢丝上,下面是无底深渊,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石田沉默了。他知道一护说的是事实。
就在众人陷入僵局,被现实的困境和身体的疲惫双重压迫时——
石洞外,那呜咽的风声中,似乎夹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摩擦声?
像是什么光滑坚硬的东西,极其缓慢地,刮擦过风化岩石的表面。
声音非常轻,时断时续,但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死寂中,却清晰得如同鼓点。
茶渡瞬间绷紧了身体,暗红的右臂微微抬起,目光如电般射向缝隙之外。
石田也立刻噤声,灵子感知提升到极限,却因为此地极端的灵子惰性而范围大减,只能勉强覆盖洞口附近。
井上和龙堂寺也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一护更是强行集中精神,维持着“静滞壳”的稳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摩擦声…越来越近。
方向…似乎是正对着他们藏身的这个狭窄缝隙!
不是技术开发局那种机械冰冷的脚步声。
也不是“收藏家”那粘腻诡异的灵压移动。
这声音更加…实质,更加…沉重。
仿佛有什么体型不小、披着坚硬甲壳的东西,正贴着地面,缓慢而执拗地,朝着他们藏身之处,一寸寸地…爬过来。
危机,并未随着扫描波的离去而解除。
新的、未知的威胁,似乎已经嗅到了他们的味道,正悄然逼近这最后的避难所。